[昊磊] 庸俗小说 03
勿上升。
BGM: 吃鲸鱼的人-麦浚龙
这件事的发生其实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当消息被爆出来的时候，卷入新一轮舆论风波的主人公之一还在痛苦地倒着时差。夜里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天亮了，摸出手机一看，时间还没看清，倒是被无比及时的新闻推送搞得眼前一黑。
他觉得他跟这种小报媒体真的仇深似海，一次两次都试图把他往悬崖底下推。上次侥幸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次没成想连主角都不换一个，显得他多痴情似的。
“哥，起床了。”他给经纪人打电话，语气平静无波，甚至觉得媒体给自己编的绯闻脚本十分好笑，“看看新闻，都炸了。”
经纪人含混地应了一声，窸窣了一阵又没了声响。他也不急，把手机放床头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穿衣服。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传来预料中震惊的回应：“……操。”似乎在不可置信地重复确认，“磊磊，这又瞎扯的什么？”
“蹲了好几天了，”吴磊把衬衫衣领整了整，嘲笑的口吻，“就等着拍这几张呢。”
一周前吴磊从北京直飞欧洲，拍一个品牌代言的微电影，大西洋东海岸十分潮湿，酒店窗户外面是白茫茫的雾气。
行程定了两周，品牌相关需要一周左右，剩下的时间得去参加一个欧洲的电影节——他参演的一部电影要在那边点映。
他备好了西装，看过了活动时间节点，看起来万事俱备了，结果这新闻一出，十有八九直接泡汤。
说遗憾是遗憾的，然而愤怒等其他负面情绪也确实没有，这已经让吴磊愤怒不起来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无力感，由此也让他坚信久病成医全是瞎他妈胡扯，这破事就算发生一万次也是次次糟心。
绯闻脚本的女主人公与他缘分不浅，更准确来讲，是跟他和刘昊然。
想起刘昊然，吴磊又开始头疼，自从在同一张证明上签了字，上天就把他俩死死捆在一块儿，说yes I do的时候彼此都奉献了此生最精湛的演技，仿佛真的会至死不渝。
万水千山，千山万水。吴磊想怪不得几百年来说来说去也就那堆誓词，倒是诚不我欺，旦夕祸福冷暖自知，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没法明哲保身。
刘昊然那边肯定看到了，或者没有，但迟迟没来消息。吴磊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现在有信仰还来不来得及，他愿意以不吃地瓜丸来换取刘昊然对此事毫不知情。很虔诚了，他想，真的。
经纪人进他房间的时候正在打电话，估计是女主角那边也炸了锅，现在已经不是之前在上升期的时候了，无意义的花边新闻——尤其是和已婚人士的——完全就是在消耗艺人形象，甚至可以算作职业污点。
但谁叫那偷拍的技艺高超，一个简单的侧身低头都借位成亲密接触，再配上响当当的“热吻”二字来风向引导。
吴磊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在干什么，反正无论是什么也和那女主角无关。应该是在看新闻，而且还好巧不巧是关于刘昊然的——接了部电影，警匪动作片，顶级导演，优秀口碑预期，公布阵容的时候全网都是刘昊然的定妆照，他演反派，造型帅到令人发指。吴磊远在异国他乡也没能落下这消息。
有些事就这么尴尬。三人行的新闻几年前与现在如出一辙，吴磊真的百口莫辩，他看着手机新闻页面上的刘昊然，却被拍到了所谓与他人疑似亲密照，大抵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就类似于这种惨境。
“已经协调好了。”经纪人挂断电话，跟吴磊商量，“她那边暂时离不开，有个时装周，但会配合发个通稿出来，事后也会解释解释。咱呢就看看怎么办合适，那电影节上肯定有国内媒体，要么在那里澄清一下，要么就回国，开个澄清会，后续工作做好，直接把这事儿平了得了。”
吴磊权衡了一下，觉得快刀斩乱麻总比反受其乱好一点儿，直接选定了回国的计划。
经纪人松了口气：“我查查回去的航班，趁这事儿还没发酵起来，能多快就多快……电影节的行程等天亮了再联系。”话音刚落，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问：“昊……刘昊然那里，也得配合一下吧？”
吴磊听到这句话，直接把自己砸到沙发里，用抱枕盖住脸。他就怕这个，就担心这个。虽然这铺张渲染成所谓“旧情复燃”的新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但到底还是把刘昊然也拖下水了。
而且根本没什么旧情，哪来的什么狗屁复燃。
经纪人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好拍了拍那被盖在脸上的抱枕，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去联系。”
吴磊紧紧抓着抱枕边缘，过于用力，指节都泛白了，过了会儿，察觉的经纪人又要走的意思，才从底下闷闷地传来一句：“谢了，哥。”
“我都替你累。”经纪人拿他没辙，长叹一声，“也不知道你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磊截住了，他声音放得低，有点过分平静地说：“不直接联系他，行吗？就是，找他的经纪人，助理也行，别直接跟他说……行吗？”
“我肯定不直接找他啊，” 经纪人觉得自己的业务能力被质疑了，但又不好说什么，“你就放心吧。”
放心，哪能放得了心。前几年的铺天盖地的新闻与目前的搅和在一起，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横冲直撞。
也是出乎意料的，一切的开始。他和刘昊然的婚姻是因为这个，他多年来在私底下从不愿意承认婚姻事实也是因为这个。说起旧情，真正能谈得上这个的，也只有他和刘昊然而已。
当时的事情的细节吴磊已经不想再提，当时他和刘昊然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在一起了，隔着一层窗户纸，外面是云开月明。
而那女人，几年前还尚处于上升期，亟待一个炒作机会让自己提高关注度，这捷径在圈里心照不宣，因此也无可指摘。但她找上的是吴磊。那年他们合作了一部剧，如果真的能绑住，借着宣传期的东风还能炒得不露痕迹。吴磊不好拒绝，也实在没什么理由——宣传期炒作简直快成了行业内的潜规则。没成想，这一通绯闻脚本走下去，看戏的竟当了真，看客都以为他俩真的是世纪真爱，后来多次澄清都被盖章成欲盖弥彰，搞得吴磊既被动又尴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脱身。
当时刘昊然还笑他，等咱俩这事儿暴露了，你俩不就不攻自破了。
吴磊听完，气不打一处来，踹了他一脚差点儿给踹下床，附赠一个白眼，什么馊主意。
“生气啦？”刘昊然裹着被子又蹭到他身边去，笑的露了虎牙，“我这是诚恳的建议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跟她绑一辈子，最不济到时候咱俩结个婚，口诛笔伐我还能帮你分走一半，多好的买卖。”
吴磊又踹了一脚：“瞎说。”
“哎你可真没良心。”刘昊然直接顺势把床头灯关了，把吴磊带到怀里，鼻间是事后澡的沐浴露香，还不忘点评，“爽完不认人。”
“讲点道理，大哥，爽的是谁啊？”说罢就感到刘昊然在自己颈后蹭来蹭去，连忙一推，“离我远点儿，别留印，我明天拍杂志。”
刘昊然说事情不会走到最坏的一步，然而吴磊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运气。后来他和那女主角的绯闻确实不攻自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和刘昊然直接被挂到娱乐版块头条上。
他当时刚从剧组回北京，刘昊然去机场接，自己家里长久没有打扫，就顺便住刘昊然那儿了。拍戏那段时间昏天黑地差点儿四大皆空修成神仙，好不容易见了活的会动的会说话的床伴，调了一路情，刚下车就亲的难舍难分。没借位、没虚伪，柔情蜜意是真的，目标明确也是真的。他俩拉扯着进了家门就忙着直奔主题了，没成想这场景在相机里留下了证据。而那人本意是来蹲刘昊然绯闻的，结果蹲出个更劲爆的，回去加班加点就发了出来，直接掀起轩然大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吴磊一下子真的成为口诛笔伐的活靶子，被某些自诩正义的人士加了一长串负面头衔，社交平台直接沦陷。之前吴磊的那些绯闻澄清看起来都是有理有据，然而实在是杯水车薪，无法保全。
刘昊然自然也好过不了，他俩当时各自焦头烂额，吴磊正自身难保，没有留意刘昊然那边是什么情况，下次见面时就是那戏剧般的时刻，两边托了人加急办了婚姻证明，像赶飞机，材料都不是自己交的，最后只是去填表签字盖章。
连婚礼细节都是现编。两人靠得住的铁哥们都有不少，无数通电话下来差点儿欠费。别说漏了，他们跟电话那边的哥们嘱咐又嘱咐。
放心放心，媒体那边只要问，绝对不会说错的。哥们应承下来。又好奇地问，只不过你们婚礼真的不办啊？
对这种问题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办或不办有什么意义，都到这份上了。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草率和敷衍的婚姻了，吴磊想，他演了不少戏，艺术高于生活，他的生活显然就没有什么求婚、婚礼、蜜月，他也不想要。
他俩见面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戏言成真，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摧枯拉朽般崩塌，他们挽回不了，却被迫眼睁睁看着。
“磊磊。”签完字后刘昊然拉了一下他手腕，眼神里是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
听到这个称呼吴磊瞬间把手甩开了，他了解刘昊然正如对方了解他，他知道下一秒刘昊然就要说抱歉了。
然而他受不起。
吴磊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是因为那一语成谶，还是那个吻是刘昊然起的头，或者是因为那偷拍者是去蹲刘昊然的。他想不通，只觉得心脏好像被割开了一个大洞，呼啦往里灌风，沿着血管通体发凉。
按道理来说，刘昊然应当算他半个恩人，二话没说帮他挡了许多攻击，一纸证明出去也堵了不少人的口，近乎舍身成仁。
归根结底他是应该感谢刘昊然的，但他说不出来。
这场糟乱的生活让他重新回到壳里，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关在里面。这件事的后续是让他息影了一年，这一年里他一直在调整。刘昊然依旧对他很好，但比起过去更多了一层小心翼翼。
正是这小心翼翼让吴磊感到厌倦，他不愿再想起那段日子，但看到刘昊然却时时刻刻都像让他重蹈深渊。他什么也不想在乎，想不出来事情是从哪里开始错的，追根溯源下去发现漫漫无边。
他甚至也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喜欢刘昊然。他归咎于自己也归咎于其他，无形中消磨感情。刘昊然的牺牲感让他感到厌倦和烦闷。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刘昊然没有帮他，会不会结局更好一点。他和刘昊然就能顺势分开，而非过着如今这种一潭死水、互相折磨的所谓婚姻生活。
这几年下来刘昊然是最无辜的，吴磊知道，却无法做任何改变。他想让刘昊然明白这种只有消耗的生活是错的，没有人应当活在笼子里。
但刘昊然却总也不放手。
这是痛点之一，每次对方的妥协都让他难以坐下认真进行一场谈话，喉头哽住，翻涌上来的全是烦躁。
他觉得他俩都有病。真的。
而如今种种仿佛昨日重现。只不过对象颠倒了。他和女主角是在拍摄片场意外遇到的，许久未见寒暄了一下，约了晚上一块吃顿饭。真的只是吃了顿饭，双方助理都在，散场后助理去取车，他俩在门口聊天，语气几乎是疏离的。却被拍到了那种照片。
如果他俩没有几年前那段腥风血雨高楼坍塌，倒也好澄清，然而正是有因在前，才让这件事被人添油加醋，愈发棘手了。
吴磊听到经纪人离开关门的声音，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盯着墙上一幅风景挂画发愣。
几年前刘昊然帮了他，那现在呢？
这些年来他确信刘昊然也是痛苦的，要离开这泥淖的话，此时正是最佳时机。而且如果刘昊然同样厌烦他，还能回踩一脚让他再也翻不了身——虽然他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做。但人总是会变的。
经纪人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一天下来通稿已经找人撰好发出去了。吴磊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掩耳盗铃般的结束了最后两天拍摄，直接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澄清会筹备的煞有介事，好在吴磊兢兢业业，人缘一向处得不错，许多媒体界的人士都愿意拉他一把，应邀出席，承诺会尽量中肯。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毕竟在现实生活中，那些新闻的主角，无论名气多大，都总是被当做消遣的对象，新闻是写给大众看的，谁是媒体人真正的衣食父母不言而明。
吴磊休息了一天，勉强养好了状态，起码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他一直没问经纪人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参加澄清会。
助理早早地来接他，他本来想自己开车去，但正值此际没人放心。这几天被挖出的旧新闻横列在版面上，就像刀尖沿着纹路缓慢挑开已经结痂的疤痕，疼得要命却又阻止不了。
到达会场的时候，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经纪人在门口迎他，让他先去休息室等着。这种场合不需要化妆，否则会显得不那么真诚。吴磊一向不愿意把憔悴的一面展露出来，他追求完美，也力图让自己完美。如果要论人类共通的劣根性，那属于他的那部分应当就是轻微的偏执。
而此刻他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推开休息室的门，吴磊愣了一下，化妆镜前的背影十分熟悉。
刘昊然来了。
他是对于这件事最处于意料之外的一位，急匆匆地坐了红眼航班从香港飞回北京。他的新戏刚刚开机，戏份紧凑，只请下了一天假，一夜没睡，到北京时天蒙蒙亮，直接来了会场。
戏拍得辛苦，动作戏几乎都要亲自上场，除了那些不得不用替身完成的高难度动作。刘昊然的角色一直处于正邪自证中，台词相当多，对角色揣摩要求高，很难把握。
吴磊推门进来时，化妆师正在给他把脸上磕碰的青紫用妆盖住。淤血未消，气垫压下去的时候疼得倒吸冷气。
休息室狭小，有张长沙发和化妆台，显得三个人都有点挤挤挨挨。
吴磊从镜子里看了刘昊然一眼，突然出声问：“……疼吗？”
刘昊然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红血丝还没褪，尽是熬夜赶航班的疲惫，他没有直接回答吴磊的问题。化妆师看出苗头不对，匆匆把工作收尾，拎着化妆包快步离开了。
昨晚拍大夜戏只将就着吃了半个面包，今天的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现在胃里空荡荡的瘪缩，积累下的胃病又有隐约要犯的态势。他找不着热水，只能强忍着不适，声音生硬，有点哑：“那照片，是真的吗？”
吴磊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个，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倚在沙发上。刘昊然听起来显然是消解了信任，当然吴磊也不苛求他还对自己保留有什么希望。
只是有点儿好笑。照片当然是真的， 但场景是借位的。
“当然了。”吴磊声音里带了刺，他内心竟然盼着刘昊然能给点儿大的反应，跟他吵一架也好，摔门离开也好，就，别再有任何期待了。然后彻底分开，彼此的世界不用强行重叠。他们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想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冷得像冰，“那照片看着像P的吗？”
刘昊然终于抬头从镜子里看向吴磊的眼睛，对视的眼神里全是不解和难以言明的情感塌陷。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刚刚他是有期盼的，希望吴磊至少向他解释一下，只要有一句解释，他都能当做挽留，并心甘情愿地为他再次扑火。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吴磊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而他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独自赴死。南墙都撞出了血，也换不回来任何一点真心。
“……我当时在剧组拍戏，根本没时间看手机。”刘昊然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充满了无力，积攒已久的负面情绪几乎全部涌上，“发生了这事儿，还是你的经纪人，告诉我的工作人员，然后再传给我的。吴磊，你什么也不跟我说。”他没有回头，只是笑了一下，公式化的，没有注入什么感情，却好像有点儿自嘲和难过，反问：“现在我来了。那你呢，你满意吗？”
-TBC
重新改了一下。
小吴不是真的不喜欢了，而是感情被逐渐被解构成散沙了。他在壳里，什么光也没有。小刘敲敲壳，想给他一束光，然而小吴已经不愿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