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昊磊] 庸俗小说 14

勿上升。

BGM: 雷克雅未克-麦浚龙/周国贤

  

   

   

   

   

   

    

当晚他没有再见到刘昊然。

  

   

   

  

  

司机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到停车场了,问什么时候可以走。吴磊看了看腕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明天还要赶早班飞机,想着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直接应了说马上下去。

他回到宴会厅为自己的早退跟剧组的人道了歉,编剧拿了奖,喝多了,说什么也得跟吴磊一口闷才放人走。

吴磊之前也喝了不少,胃里倒腾着难受,但又不好驳人情面,只能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一杯,碰了碰杯一气全喝了,强忍住才没皱眉,等那辛辣劲儿过去后,切换回笑脸,说大家吃好喝好我们改日再聚。

停车场有电梯直达,他按照司机给的方位找到了接他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种人人挂着假笑的社交场合一向累人,饶是吴磊也有点吃不消,跟司机确认了要去的地点,就直接靠着椅背休息。

刚刚经纪人把照片发了过来,吴磊选了两张发微博感谢提名。发送成功后顺手滑了一下首页,发觉刘昊然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发过微博了,内容也差不多,只不过又多添了一张他们剧组的合影——穿着笔挺西装的刘昊然在镜头前搭着导演的肩,笑得很开心,神采飞扬的灿烂。吴磊有些怔忪,想起刘昊然本应该就是这样的,只是几年如履薄冰下来如同困兽之斗,刻意消磨了他俩原本的相处模式。

他看着那张照片,试图想保存下来,突然发现上面有一抹被闪光灯反射出的光晕。吴磊放大后,发现那是戒指。

刘昊然搭着导演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是熟悉的那枚——他俩四年前匆匆赶制的,素银圈上镶了小小的碎钻。吴磊曾经把自己的那枚放回天鹅绒盒里,压在现在已经作废的离婚协议书上面。

刚刚他怎么没注意到这个。他怎么能忘了这个。

吴磊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洗手间拉住刘昊然时,刘昊然为什么往他手上看了一眼,又是为什么目光就有些不耐与自嘲,最后甩开了他的手。

——他一直没有戴那枚戒指。

而当时,吴磊只顾着自说自话,却没有察觉到这些许的不同。吴磊一下子有些慌神,他确认自己已经把戒指和离婚协议书都从家里带走了,只是巧合之下每次见到刘昊然时都没有戴。

回北京这两天,只有自己住进了主办方订的酒店,刘昊然住在哪里?吴磊推想,刘昊然一向不喜欢睡公司的休息室。

  

   

   

  

  

离公司还有很远的车程,吴磊突然拍了拍驾驶座。

“哥,您还记得我之前住的那个小区吗?”

司机想了想,有点儿印象,点了下头。

“麻烦去一趟,”吴磊说,很抱歉的口吻,“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车开到了小区门口,吴磊道了谢,叮嘱司机稍等他一会儿,他拿完东西就回来。北京的冬季又干燥又冷,地上落了一层松针和枯枝。

已经是深夜了,哪里都是静悄悄的。他披了件羽绒服,沿着路慢慢地走,到了楼下,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一时兴起,连门禁卡都忘记带。

吴磊站在大堂的玻璃门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有东西忘了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他抬起头,所住的楼层并不算高,从楼下能隐约看到家里卧室的那扇窗。他们当初在卧室安了类似酒店形式的两层窗帘。

此时只拉了第一层窗帘,很薄,透出一团朦胧的光。吴磊手里握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没按下拨号键。时间久了屏幕由亮转暗,被吴磊重新塞回口袋里。

外面很冷,风吹过来像刀子在割。他在楼下看着那扇窗,全身都冻得发麻,口袋里有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有两三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还好没有潮。

在这个寒夜里打火机都差点儿不起作用,吴磊挡了风点了一根。卧室灯火通明,估计刘昊然也刚回来不久,他应该发现吴磊搬回来住留下的痕迹了。

如果现在给他打电话,如果他知道自己等在下面——

吴磊想。

他绝对会让自己上去的。

所以不行。刘昊然心很软,永远给吴磊留了最后一分妥协,随时会选择让步。但吴磊不想让他再这么妥协下去了,这段时间来吴磊意识到自己过去挥霍的、踩踏的都是什么,他确实后悔,也想从头开始,但绝对不愿意再建立在刘昊然的心软上了。

他不想伤害刘昊然,就如同四年以来刘昊然小心翼翼地不想再伤害他。

   

   

   

   

  

楼上的灯亮着,楼上的灯灭了。厚窗帘被拉上,隔绝了一切光源。指间燃烧的烟草使苦呛充满肺腔。

只剩最后一根了,吴磊想。等抽完,他就要走了。

  

   

   

  

  

再次进组后,拍戏的节奏终于正常了下来。吴磊一直没有打扰刘昊然,只是偶尔会发微信过去。刘昊然也偶尔会回复,语句简短,看起来更像是对白而非聊天。

吴磊并不介意这种断断续续的交流,之前刘昊然说他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但不是现在。分崩离析的关系需要缓慢地修复,他是信任刘昊然的,也是真的喜欢,即使那四年也是如此,只不过当时不想也不愿承认。

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他在横店不问世事的拍戏已经两个多月了。刘昊然杀青那天正好赶上他通告单上满满的戏份,怎么也请不了假。他打开对话框试图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用哪一句开头。刚编辑了一条杀青快乐还没发出去,对话框里就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这段时间刘昊然一向鲜少主动联系他,准确地说,是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所以收到这条消息,吴磊有些惊讶,紧接着被难以按捺的激动覆盖。

刘昊然也没说什么,就只发了一句话过来——

  

   

   

  

  

“上海下雪了。”

  

   

   

  

  

吴磊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他给刘昊然看拍的沙漠星空。分明从照片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吴磊还是跟他说,这里有星星。

而后来,刘昊然要拍广告出了国,吴磊过了一个多月才意外地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盖着冰岛的邮戳,只写了几个字:“风好冷啊!!!”字体哆哆嗦嗦的,像是被冻得手指僵硬写不顺了。

刘昊然跟他讲冰岛,巨冰筑成礁石,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城镇里闲适的生活,说的话会被温度冻成冰,等夏天的时候融化,就能听到回音。

“这种故事我五岁就没在听了。”吴磊当时一脸嫌弃。

“说实话啊,”轻而易举被揭穿的刘昊然大言不惭地搂搂他的肩,“等你没什么课了,咱俩抽个空再去一次,我亲自把冰敲碎给你听。”

吴磊答应了。但最后也没有去成。

  

   

   

  

  

刘昊然发来的消息只有五个字,吴磊看着看着却差点儿红了眼圈。这种试图分享对方未曾参与的人生的感觉,实在过于久违。

吴磊想了想,还是编辑栏里的话发了过去。

“杀青快乐,刘昊然。”

  

   

   

  

  

二月份就已经接近年关了。

今年吴磊回不了家,得在剧组里过年,年三十那天剧组定了年夜饭,给所有工作人员准备了红包,热热闹闹地放了鞭炮。前几天刚下了雨,地面还是潮湿的,鞭炮的碎屑碾在地上,凹凸不平的水泥表面全是蹭下来的红痕。

年夜饭包了个大场,导演拿着麦克风在台上讲话,底下一片喧闹,导演震了几次场都没震住,最后只能笑呵呵地开始发红包了。

吴磊坐在最前面的一桌,正对着音响,音乐声和讲话声特别嘈杂,他喝了酒也去敬了酒,一圈下来饭菜没怎么吃,酒倒喝了不少。不知道哪里放了烟花,服装师和化妆师那桌约着去看,路过吴磊时把他也捎上了。

这个地方比较冷清,一般热闹的都是过年还在拍戏的剧组。出了大厅几乎就是一片寂静了,门外是个开放式走廊,沿着木板路走到尽头会有个露台,视野比较宽阔。

一伙人去了露台,吴磊没跟着,就在大厅门口那里张望了一下。门没关紧,里面的声音飘到外面,时不时会有烟花破空的声音,然后在黑夜里炸开,余烬还没落下,新的又接了上来。

他看了看时间,打电话给家人拜年,拜完自己家的还要拜刘昊然家的,刘妈妈好久没见吴磊了,一听到他拜年高兴的不得了,问他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之前总觉得瘦了一大圈。

“我每天吃的可多啦。”吴磊也笑着,“都能胖十斤了。”

拜了一圈年,终于能挂断电话。他看了看门里的饭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了刘昊然的手机号码。

听着听筒里的拨通提示音,吴磊难得紧张的手机来回换手,清了好几次嗓子,措辞在脑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怕哪里出了差错。

他等了很久,直到烟花都放完了,最后一点光化成灰尘从空中摔了下来,刘昊然都没有接。

吴磊不死心地又打了三四遍,然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他吸吸鼻子,在微信上给刘昊然发了“新年快乐”,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大厅里。

  

   

   

  

  

他们这桌演员多,都不太敢胡吃海塞,筷子矜持得摆在桌子上,偶尔象征性地夹一点儿。吴磊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被搞得更加味如嚼蜡。

制片人姗姗来迟,被闹了一阵后连连摆手,经过吴磊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人来探班了。吴磊愣了一下,想问是谁,结果制片人已经被副导扯走喝酒去了,他盯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怔了一会儿,才跟周围小声说我先出去一下。

是刘昊然吗?是吗?不会吧?他一路跑得飞快,脑子里混乱一片,拿出手机发现依旧没有期待的消息。

到了楼下大堂,他才看到来探班的人。

不是刘昊然。

  

   

   

  

  

吴悦大晚上从上海跑到横店来探弟弟的班,结果刚见着人,就见对方脸色垮了一半,气不打一处来,袋子在手里抖得哗哗响:“你以为谁来探你班呢?”

吴磊撇了嘴,往大堂的椅子上一坐,看了一眼吴悦手里的袋子:“妈让你带的?”

“你以为的那个人给你带的。”吴悦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倒了茶喝,把保温盒往他怀里一塞,“是他包的,但不是他煮的,不然早塌了。”

“……哦。”吴磊的思考仿佛瞬间停滞了,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打开保温盒,里面是包的圆滚滚的饺子,他拿着盒子里的筷子低下头小小地咬了一口,里面包了满满的馅,再咬一口,牙齿被硌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硬币藏在里面,是一元钱的,他盯着那枚硬币,才恍然梦醒,“他怎么给你的?他在哪里过的年?”

吴悦喝了口茶,解释:“昨天他从北京来家里过的年,晚上给你包的。今天早上就飞回河南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吴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接着说:“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一块来探班,他说机票定好了不好改签。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就也没劝。这些还是刚刚我借这儿的锅现给你煮的,你就委屈委屈吃了吧。”

吴磊点了点头,这饺子他能认出来,确实出自刘昊然的手笔。他包饺子总是喜欢把饺子皮撑大往里塞馅料,摆出来是圆滚滚的,捏住的地方没什么褶。这样的饺子煮出来也是圆圆的,皮很薄。

吴磊小时候不怎么吃饺子,但认识刘昊然之后这仿佛成了过年必备的饭食之一。刘昊然包饺子的工夫是跟家里人学的,从小就被父母和姐姐按着擀皮调馅,后来吴磊在就拖着吴磊一起擀皮调馅,大过年弄了一身的面粉。

刘昊然每次包饺子都在里面塞硬币,是那种专门去定做的银币,放进去前要专门在沸水煮一煮。不知道一共多少枚,每次吴磊都能吃到六枚,六元钱。

“这是为了提醒你这些是谁包的,”第一次数出六枚硬币时,刘昊然语重心长地拍拍吴磊的胳膊,“心怀感恩,多感谢一下你的衣食父母,也就是我。”

吴磊当即要放下碗上手收拾。

“平安吉祥好不好?”刘昊然连忙找补:“刘源祝三石快乐幸福,祝吴磊前程似锦。”

刘昊然说他叫三石,自己就应该对他说三遍新年快乐,每个石头都要快乐。吴磊当时笑得打跌,说刘昊然你怎么这么幼稚。三遍新年快乐听起来过于滑稽,但刘昊然每次都说的认真。长久下来吴磊也就习惯了,结婚前有时候不在一起过年,他到了零点就眼巴巴地等刘昊然那三句新年快乐。

  

   

   

  

  

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结婚后的四年也能每年从饺子里吃到六个硬币,也能听到三句新年快乐。

吴磊上次见到这几枚硬币,还是从北京的家里。他刚搬回去的时候请家政阿姨来帮忙打扫了卫生,家政阿姨收拾厨房时在柜子里找到被仔仔细细放在小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吴磊看,里面不多不少就六枚。

因此,他那时候才终于得知,硬币一共就只有六枚,每年过年时刘昊然都给了自己。

  

   

   

  

  

保温盒里有不少饺子,刚好够吴磊吃。

吴悦撑着下巴看他,问:“你联系昊然没有?”

“我联系了。”吴磊嚼了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抬起头来看姐姐,“我联系了,但他没接电话。”

“……唉。”吴悦递了水给他,叹了口气,“你再有一两个月就拍完戏了,到时候去找昊然好好谈谈吧。”本来话头到这里都止住了,吴磊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吴悦有些为难,但总不好瞒着她的弟弟,“我本来不想管你们两个的事情,但昊然……”她停了停,问:“昊然的胃是不是不太好?”

“他怎么了?”吴磊一听这话,直接放下了筷子。

“我也不知道,可能胃口不是很好吧。”吴悦委婉地说,“昨晚我好像听见他吐了,在二楼卫生间里面……我去二楼拿东西时听见的。他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嗓子都哑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事。”

吴磊皱起眉头,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之前没什么机会探个究竟,却一直是横亘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而且刘昊然好像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每次他问起都总是用其他话掩过或敷衍回应。

吴悦在附近定了酒店,没打算跟他到剧组里凑热闹,于是交代了几句就打算提前回去睡觉。时间已经不早了,吴磊和她约好明天一起吃午饭,就送她离开了。

饺子还剩几个,已经半凉了,服务员路过时问要不要热一热,他摇了摇头,独自在大堂里把饺子吃完了。

  

   

   

  

  

依旧是六枚硬币,六元,刘源,刘昊然。

  

   

   

  

  

他盖了饭盒上楼,大厅还在热闹着,大家等着零点倒计时,导演和副导被簇拥着推上台一起倒数,底下人群欢闹。

吴磊也跟着笑,跟身边的人碰杯,来年顺顺利利。

在倒数的最后一个数字喊出来时,外面的鞭炮也像准时准点地点燃了,噼里啪啦新春来到。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吴磊在一片人挤人的喧嚷中艰难地掏出了手机,他喝得有点多,胃里烧灼一片,眼前也像蒙了一层雾,他眯着眼睛解了锁,看清了新涌入的消息,全是拜年短信,群发的每一条都很长,也因此衬得消息提示栏最上面的一条显得孤零零的,发送时间刚好卡在零点,然而当时太吵了吴磊根本没注意到。

旁边又有人找他聊天,他笑得客气,晃了下手机,示意自己当下没什么时间。他趁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了最顶上的消息。

那是刘昊然的回复,在吴磊发过去的那条下面,一共三条——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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