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昊磊] 庸俗小说 15

勿上升。

BGM: 瑕疵-麦浚龙/莫文蔚

  

   

  

   

   

   

   

当晚吴磊被灌了个半醉,几乎是被助理拖回酒店,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又喝了一大碗醒酒汤,整个胃里仿佛只有水在晃荡。

已经凌晨了,他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差点儿摔下来磕到茶几。助理已经回自己房间睡了,他扒了扒头发,觉得全身都是混杂的烟酒味,闻一下直犯恶心,就又专门去冲了个澡。浴室密闭,水雾遮的眼前迷蒙,脚底踩着水打滑,蒸汽熏得他酒没怎么解,倒是更头晕脑胀了。

这一路踏着棉花好不容易挪到床上,卧室的灯没开,窗帘拉得死紧,阻绝了外面的光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空调送风的声音。

吴磊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困,但酒精燥得他睡不着。以前他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喝酒过了量理性和感性就开始闹分家,他没有那种倒头就睡的本事,也没有断片儿失忆的运气,最倒霉的就是他这样,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却偏偏就这么做了。谁亲近他他就亲近谁,酒精一把火将所有进退有度给烧了个干净。

也因此他一向把握着这条危险线,点到即止。然而年夜饭的宴席上实在是独木难支,觥筹交错间只是去敬了圈酒就快到临界值了,更别提后来那几轮。助理来接他时整个人都快化了,撑着剩下的半分理智找了一圈发现刘昊然不在这里,只能委委屈屈地在车后座把羽绒服团成一团抱着。

   

   

   

   

    

刘昊然。他想起刘昊然。他喝醉的次数屈指难数,但次次刘昊然都在身边。他来接他,陪着他回家,进门的时候给他找出拖鞋,给他倒水,水里泡着柠檬片。吴磊说酸,酸得倒牙。刘昊然就给他加蜂蜜,半勺半勺地加,同时还要防范身后粘着他不放的小酒鬼。加完蜂蜜吴磊又不喝了,太甜了,甜得牙疼。刘昊然气的回头捏他脸,他就趁机亲过去,刚喝了蜂蜜水,每一处都是甜的。

柠檬片被压在身下,拧紧盖子的蜂蜜罐咕噜咕噜滚在地毯上。他俩黏黏糊糊亲了大半天,然后就开始傻笑。笑得停不下来。

刘昊然说吴磊你简直就像偷了蜂蜜吃的小熊。

刘昊然说小吴同志你能不能高抬贵体我真的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吴磊笑得全身颤抖,起来的时候顺便拉了刘昊然一把,意料之内地一起摔在了地毯上。咕噜咕噜,像刚刚的蜂蜜罐,也像躺在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上。

   

   

   

   

    

吴磊翻过身平躺着,现在是南方的冬夜,这里不是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也没有春天的小熊*。他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后还停留在与刘昊然的对话框上——他一直没舍得关。

那三遍新年快乐明晃晃的,吴磊看了高兴,过了会儿去回了几条新涌进来的祝福,又不由自主地切回页面,还是高兴,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连带着心也莫名其妙掉进春水里,噗通噗通跳着,涌起一层层柔波。

盯了好半天,趁手机还剩了点儿电,他按捺不住又拨了电话过去,不出意料,还是无人接听。他不死心试了一次又一次,电量告急,看了看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他边挂着耳机边下床,想等最后一个“嘟”声后就挂断电话去充电。

就在那么一个瞬间,接通了。

吴磊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声音传来,他以为是手机自动关机了,看了看发现显示正在通话,他有种被惊喜骤然砸中的不真实感,下床的动作都僵住了。

“……有事儿?”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询问。然后是轻轻开门又关上的门锁开合声。

“我,”吴磊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屏幕已经提示电量不足,手忙脚乱地下床找充电器,房间里太暗了,差点儿被掉在地上的衣服绊倒,他护着手机,从客厅茶几上的杂乱里找到了缠绕在一起的充电线,卧室的床边有插板,就又匆匆跑回卧室,好不容易充上了电,才累得吁了口气。刘昊然那边很安静,偶尔会有来自窗外的零零星星的鞭炮炸响。吴磊忙完后脑子差点儿不转了,“我”了半天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沉默了一下果断放弃了这个开头,转而有些莽撞地问:“你还没有睡吗?”

刘昊然的嗓子虽然有点哑了,但没听出什么被睡梦中吵醒的不悦,他没有很快回答,反倒被吴磊罕见的语言堵塞逗笑了。吴磊从小就聪明,说话的艺术研究了个精透,在这方面灵光的不得了,几乎鲜少见到他能一句话说不顺就直接放弃的,而且语气有些被自己恼羞成怒,慌慌张张地掩盖。

他就轻轻笑了一声,转而就收住了,嗓子可能实在不舒服,就简单地回了一句:“没有。”

其实吴磊也不知道给他打电话要做什么,之前那次是借了拜年的心思,现在年也拜了又大半夜的,实在找不出什么新的借口。他闷闷地“哦”了一下,想起之前打电话没接的事儿,喝了酒让一切思维都成为单线程,他心里委屈也就这么表现出来了:“我十点多给你打过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这不是个问句,吴磊不期待刘昊然能给出什么回应,他唯一的期待就是刘昊然不要挂断电话。这么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试图追赶刘昊然,以前任性他也认了,也在改,也已经把刘昊然的感受放在自己的顾虑中。他知道刘昊然是个不会回头的性格,但还是忍不住抱了一点期待,能不能再等一等自己,再回头看一看。

“我表哥来送年货,”刘昊然出乎意料地解释了,“我下楼拿东西去了,没带手机。”

他说得坦荡,仿佛事实就是这样,听不出半点虚伪的成分。刘昊然善于把事事都讲得真诚,逻辑圆满,前后贯通。但吴磊知道他又在骗他,话说的太慢就很能露出破绽,就算真的去拿了年货,回来手机上至少有十条未接来电。更别提刚刚他又打了好几遍。

刘昊然只是不想接而已。只不过把不想接说得高明了一点,不会伤人的心。

“你嗓子怎么了?”吴磊问。

“……没什么,”刘昊然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但没起作用,“下楼没穿外套,着凉了。”

他俩的对话戛然而止,对方不想多说话,吴磊也不愿逼着他陪自己聊天,他不想那么快就结束这次通话,只能到处找话聊。从今晚那顿跨年饭真的不怎么好吃,到怎么哄骗导演开了一瓶他宝贝着的好酒,再到横店又冷又潮。什么都讲,而且不敢停,怕停了的话刘昊然就得了空说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

刘昊然那边一直没什么声响,偶尔会有一两声咳嗽的声音。他应该躺在床上了,翻身时被子窸窣。吴磊说了好久,口干舌燥,去倒水前还记得嘱咐你等一下我倒杯水就回来。

   

   

   

   

    

回来没有烧水,打开冰箱发现只剩下冰啤酒了。拿出一罐拉开拉环的时候意识到如果再喝下去,那一整天算是废了。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一直没来得及收拾,吴磊翻了好久才从一个包里找出一瓶从剧组带回来的纯净水。

捧着那瓶水回到卧室,放在床上的手机亮着屏,通话还在继续。吴磊突然放下心来,蹭回被子里,大脑转了一圈忘了刚刚讲到哪里。他都是随性提起话题,可能有的事情前后讲了好几次。

吴磊一一筛除着刚刚讲过的东西,有人说人类生活有五大事实,即生、吃、睡、爱和死*。他本来想借此机会谈谈他俩的事儿,但刘昊然声音一出来就舍不得了。无论是真的着凉了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刘昊然都承受了过多的苦涩。这本不应该发生在他俩之间,然而却发生了,且由他一手造成。因果的局限就在那里,他尽力弥补,也相信刘昊然在这段日子里也没停止过脚步。

可他不能再逼迫刘昊然做任何事情了。感情本来就是自私和利他并行不悖,没有谁必须为对方做些什么。他答应要给刘昊然缓冲期,他就一定会给。

“……花。”通话另一端传来一声有些倦意的提醒,刘昊然说,“你说到养了一盆花。”

吴磊恍然大悟,在继续之前有些愧疚地说:“不早了,如果你困了就先睡觉吧。我有一天假,晚睡没关系的。”

那边又沉默了,吴磊就耐心等着,他已经没什么睡意了,如果刘昊然打算睡,他就得找点别的什么来消耗这一个晚上。

“没事儿。”刘昊然说。

   

   

   

   

    

吴磊的房间里有一盆花,是剧组的道具师送他的,据说是玫瑰,就一枝孤零零的在小花盆里。大冬天养花不容易,要悉心照料着。吴磊把它放在向阳的地方,又怕它冷,晚上再放回温度适宜的室内。前段时间刚冒出了花骨朵,估计不出几天就会开了。

你再等一等,花就要开了。我养出门路了,到时候等春天来了,就在家里养上一排,你喜欢哪朵,我就送你哪朵。如果你都不喜欢,那我就再继续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觉得刘昊然那边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他停了一下,小声地问:“……昊然?”

那边传来睡意朦胧的鼻音,然后半梦半醒:“嗯?”

“睡吧。”吴磊是真的觉得抱歉了,他无故占用刘昊然那么长的时间,刘昊然还不舒服,论情论理都说不过去,“晚安。”

“别挂。”刚准备挂断电话,就被刘昊然制止了。吴磊怔了一下,对方好像也反应过来这语气有些过于强硬,就轻轻叹了口气,“能不能别挂电话?”

吴磊睁大眼睛,又眨了眨,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他难得见到这样的刘昊然。想了想大概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热门剧的资源被刘昊然吃下了,他见过角色设定,也见过刘昊然演戏的现场。是真的难,角色身世落魄,身处边缘,内心戏层层叠叠往上翻,犹疑与果断,悲恸与孤勇并行不悖。刘昊然下了功夫,还为此减重减到清瘦。现在才杀青了不到一周,他被角色困住一时难以排解。

一般演员都要有一段调整期,吴磊倒也还好,小时候演戏家人都照拂着,也能明白其中一二。刘昊然是他家里唯一一个从事这一职业的,圈内纷纷扰扰实在很难得到别人的感同身受,所以向来都是自己调整。

吴磊明白了,他知道刘昊然现在需要什么,就像以前他每次叫自己出去吃饭,面对一大桌食物又不动筷——“你是不是不饿?”“不是。”“那我走了?”“……回来!”

“你是不是睡不着……?”吴磊压着声音问。

“没有。”刘昊然很快地否认了,然而声音里浓浓的疲惫出卖了他。

“哦,”吴磊颇为遗憾的,“那我就先挂了吧,不打扰你睡觉了。”

同样是很快地一句:“不行!”

吴磊是真的笑了,但没敢笑出声。他觉得上面的对话熟悉,不止发生在很久以前。上次这样的对话后,他握住了刘昊然的手。

   

   

   

   

    

如果过年真的会让人愉快的话,这就是构成愉快的事情中最好的一件。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了。吴磊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天旋地转,宿醉加上晚睡搞得他既没精神又头疼,整个人一脸倦态。掀开被子时手机差点给掀到一边,通话已经挂断了,时长吓人。不知道是刘昊然醒了后挂断的,还是吴磊不小心碰到了。

昨晚他听话地没结束通话,又实在没有东西可讲,本来想说我们现在这样和以前好像,但又不太敢就这么提以前。他俩的以前太复杂了,那四年也包含在“以前”里,而他总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跳过不提。

他想起什么就说一句,发觉刘昊然已经睡着了,就也困起来,迷迷糊糊也跟着睡了。

吴悦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起了没,到哪儿了。吴磊这才想起来他约了姐姐中午吃饭,连忙洗了漱换衣服,捯饬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济。

姐姐下午就回上海,过几天家里准备回趟老家,她得跟着一起去。吴磊羡慕得不得了,奈何自己还有两个月的戏要拍。

“行了,”姐姐帮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的时候,眼神戏谑,“你就算今天杀了青,也不会跟我们回老家。”

吴磊刚要张口辩解,想了想自己确实不会,又低下头喝茶了。

“……提起这个,”吴悦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还是说了,“放在去年,站在我的角度,我可能不会赞成你俩再这么纠缠着。”服务员进了包厢,把菜码在桌子上,吴磊宿醉未消,点的都是些清淡的。吴悦等服务员掩上门出去了,才继续说:“虽然这种事我没办法插手,但毕竟是你姐姐,这几年你俩之间的事情……我也是看着的。”

吴磊垂着眼睛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盘子里,他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然后抬头看了看吴悦。

“刘昊然这几年把你照顾得挺好,我真的很意外。因为你也知道,我以前跟他不太熟,觉得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很稳定的……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她知道那件事的始末,而且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知道那么详细的,甚至连双方的爸妈都被蒙在鼓里,以为他俩婚前真的是对恋人,“这件事不怪你,当然也不怪他。”

“我知道。”吴磊放下筷子,心平气和地谈起当时那件让他深陷泥淖数年的事情,那还是一根刺,但现在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我知道我那四年对不起刘昊然,后来想跟他散了也是不愿意再拖累他。可我现在发现……”他闭了闭眼睛,头还有些疼,“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十五岁认识刘昊然,我和他已经在这上面花了十年。姐,从小时候妈就跟我们说,时间最宝贵。我拍了那么多戏,普通人的一辈子也就七八十年,有几个十年能耗在里面?”

吴悦怔了一下,发现面前的弟弟已经不需要自己想方设法开导了,她心情很复杂,有点高兴也有点欣慰。幸好吴磊明白了,幸好吴磊早早地明白了。

“这毕竟是你们俩的事。”吴悦说。

“这毕竟是我们俩的事。”吴磊点点头。

到最后还是要我们自己处理。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十几岁的刘昊然,在年轻且宝贵的年纪里他也因此知道了什么叫动心,什么叫欢愉,什么叫爱恨同生,他们绕了那么大一圈路,却也因此不想抱憾终身。

   

   

   

   

    

吴悦走的时候吴磊去送,约好的司机来饭馆门口接她,临上车前吴悦说了不少叮咛的话,让吴磊好好照顾自己。

“两个月很快的。”吴悦拍拍吴磊的肩。

“知道啦姐。”吴磊哭笑不得,把吴悦送进车里,拍了拍车门,嘱咐司机,“慢点开,一路顺风。”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吴磊虽然这么应着吴悦,但过起来还是度日如年。刘昊然一直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偶尔吴磊打过去的电话他会接,聊聊天气,聊聊最近的行踪。

南方的冬天室温低,花开的慢。三月初的时候花蕾终于绽开了,不大,是朵可爱的小玫瑰。吴磊特别高兴,拍了照片先发给刘昊然看。

“要春天了。”刘昊然回复。到了三月天气就会逐渐回暖,河流破冰。

没过一会儿,吴磊把初开玫瑰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和微博,配文仔细地带了引号。

   

   

   

   

    

@吴磊LEO:“要春天了。”[图片]

   

   

   

   

    

杀青那天吴磊订了最早的航班回京,得知父母这几天都在北京住着,刚下飞机就直接被接回了父母家,半刻清闲也没有,第二天第三天又去拍约好的杂志封面,搞了一整天品牌活动。他不知道刘昊然有没有空,本来想到了北京直接约刘昊然的,结果抛头露面连轴转了三天差点儿没适应过来。他们这个行业,国内国外有时差,剧组里剧组外也有时差,一下子转换生活状态得倒上好几天才能重回正轨。

第四天终于有了空,他约刘昊然出去吃饭,结果上来就被拒了。他知道刘昊然已经休息了两个月了,平时只零散接了活动,新的工作还没开始谈。

吴磊有些诧异,打了电话过去,刘昊然倒是接了,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回来挺好,吃饭就算了吧。

吴磊没拿准刘昊然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好的就又不见面了。

他困惑了一会儿,想了想这段时间的交流,放轻声音问:“我……我哪里又做的不合适了吗?”

“不是,”刘昊然说:“就是不太想出去吃饭,要不你过来一趟,在家里吃点儿吧。”

吴磊想我不仅得过去一趟,我还得就此住下。但听刘昊然的语气也不太想让他到家里吃饭,总而言之就是不太想和他吃饭。

“不要折腾了,”吴磊劝着,“之前我们不是去吃过一家本帮菜馆吗,就是我朋友开的那家。里面那些菜你都挺喜欢的,我前几个月还投了笔钱进去。听说最近上了几道招牌,去尝尝好不好?”

刘昊然那边静了一会儿,出口的话还是有婉拒的意思:“我记得,但明天我不太能……”他特意在 “不太能”这三个字上落得很重。

“那明天不行的话,后天呢?”吴磊坚持着,有点被拒绝了的难过,“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吃了上顿可能都没下顿,难得见一面,就委屈一下,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说完,他就在等刘昊然的回答。

时间拉长到就像他在剧组里最后那两个月一样漫长。

“……好。”很困难似的,刘昊然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时间和地址等会儿发给我。”

“我去接你。”吴磊说。

“不用,”刘昊然拒绝,“我自己去。”

   

   

   

   

    

那饭馆在东城,吴磊怕堵了车,早早地就出门了。两个人订包厢的话怎么都有点压抑,他就订了个大堂的位置。

到了地方,朋友不在店里,他就顺便把车停到空出来的那个停车位。他确实投了钱在里面,住院的时候无聊,朋友来看他时说要扩店面,俩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投资上,吴磊一是看上了这地方的人气和菜色,二是朋友与他相熟,就直接投了。看目前这饭馆的实际发展情况,他这钱倒是没折在里面,估计还能分不少红。

他到得早,大堂里还没怎么坐满,导座把他带过去,先上了壶茶。吴磊翻了翻菜单,看时间刘昊然也差不多要到了,就照着菜单点了几道,让后厨先做着。

刘昊然到的时候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时间刚刚好,吴磊把菜单推给他,让他看看有没有要加的。他就大体扫了一眼,说先吃着这些吧。

吴磊已经好久没见过刘昊然了,此刻看到他有种久别重逢的愉快。刘昊然看起来休息得不错,没有之前瘦得让人心疼。

桌上小砂锅里是炖好的腌笃鲜,吴磊拿过碗盛了汤放到刘昊然面前。

汤的滋味好,春笋入味。吴磊隔着砂锅氤氲起的雾气看向刘昊然,小心翼翼地开了头:“好久不见。”

刘昊然用勺子撇了撇汤表面的薄薄一层油花,喝了一小口,才放下勺子,抬起头,说:“好久不见。”

桌上除了菜只有一壶茶,吴磊问要不要点酒,早就听说他那朋友在店里藏了壶陈年花雕,不喝白不喝。

话刚问出口就想起来他俩都开车来的。

本帮菜浓油赤酱,照顾到刘昊然口味比较淡,就没怎么点太浓厚的。店里的厨子是从别的大酒楼挖过来的墙脚,以做扣三丝见长,每天限量,吴磊是提前订的,上来后发现果然不负所望。

刘昊然吃得少,吃几口就放了筷子。吴磊看不过去,上了一道五谷糯米饭,是甜口的,之前他俩都挺喜欢这个,吴磊就给他盛了不少过去。

刘昊然不好拒绝,桌上难得气氛融洽,谁也不忍心打破。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直到菜都凉了才起身结账。吴磊来这儿来得少,也懒的挂账,每次都是正常付的。桌上菜几乎都是吴磊吃的,刘昊然那里只有那碗糯米饭见了底。

   

   

   

   

    

吃完饭吴磊提出要回趟家,回他俩的家。刘昊然没说什么,车开在他前面。饭馆离小区不算近,为了避免堵车又刻意绕了路。

一开始还挺正常,车开了一半吴磊发现刘昊然降了速,这路显然宽阔,根本没什么车。吴磊有些纳闷,经过一个路口拐弯,前面的车突然轻微晃了一下,然后直接打方向盘停到了路边停车位上。

吴磊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停下了,等了好半天发现前面没什么动静,心里一紧,立刻推了车门下车快步走过去。

刘昊然趴在方向盘上,整个上半身蜷在驾驶座里,额头抵着手臂。吴磊拉开车门,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就这么碰刘昊然,慌得说话都打结:“你怎么了?”

刘昊然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摇了摇头:“胃疼,没什么事儿。”

“下来。”吴磊探进驾驶座帮他把火熄了,拔了钥匙,“我送你去医院。”

刘昊然下意识想拒绝,但实在是疼得没力气,身边又没带止痛药,明白这么耗着不是办法,就默许吴磊带去了另一辆车。

离这里不远有一家医院,吴磊本来想直接去那里,但被刘昊然制止了。都疼成那样了还在顾虑着,要吴磊去另一家医院,那里有他的一名主治医生。

“有点远,”吴磊摸了摸刘昊然的脸,倒春寒的四月天脸上全是冷汗,“再撑一撑。”

   

   

   

   

    

到了医院底下,刘昊然给医生打电话,吴磊见他手都抖了,拿过手机自己跟医生说了情况。

上了楼见到医生,先开了药让吴磊去拿,一番折腾终于止住了大半。

刘昊然在休息间的床上休息。医生拿着一叠纸走出来,吴磊心焦如焚连忙跟上去问。

“患者家属?”医生瞥了他一眼。

“对。”吴磊点头,“他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叹了口气:“你是他家属还让他吃难消化的东西,他的胃都消化不了,刺激到了。”说着,又看了看吴磊,“之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厌食,这事儿你知道吗?”

厌食?

吴磊一下子愣住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刘昊然显然也没有透露过任何一点讯息。不过回想之前刘昊然所有的反常表现,现在全能解释的通了。

“我……我不知道。”吴磊反应过来,声音都不稳了,“我不知道,医生。什么导致的?不是,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很严重,算轻度神经性厌食,现在已经在恢复了。”医生说:“回去好好养着,从小量流食开始,别碰油炸、刺激性的食物,胃受不了。”

   

   

   

   

    

他俩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刘昊然直接进了卧室,吴磊也跟着躺在床上,说是抱着,几乎算是扒着刘昊然,就像刘昊然是能团起来的,被他搂在怀里。

刘昊然实在没什么劲说什么了,吴磊也不说话,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此刻手绕到刘昊然身后,一下下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像这样能减轻对方的不适。

房间很安静,两人再次以亲密的姿势躺在这张床上,却谁也没心思做些什么。刘昊然睡得很快,难得深眠。吴磊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刚从疼痛中缓过神的脸还没透出点儿血色。吴磊毫无睡意,手收回来,握住刘昊然的,然后手指轻轻蹭到指缝中,扣住。

他明白刘昊然之前那句拒绝里的“不太能”后面本来要说什么了。而吴磊还是一意孤行地,又是一意孤行地,让他出来吃饭。他但凡能多问一句,或者早点反应过来,就完全能避免今天的一切。

所有能用“如果当时”作为开头的句子,都浸满了后悔。

这份痛苦的缘由有他的一份,吴磊想。当时刘昊然为了新戏节食前,吴磊给了他最让他受刺激的伤害,签了协议书就出了国呆了很久。估计也非被迫节食,而是真的不愿意对食物提起兴趣了。

吴磊看着刘昊然,慢慢靠近,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亲了亲鼻尖。最后落在唇上,有些干燥,但他却仿佛听到了,月亮拨开云层,掉进水里的声音。

   

   

   

   

    

中途刘昊然醒过来一次,刚睁开眼,视线就撞进吴磊的眼睛里。

“对不起。”吴磊说,声线抖着。

二十五岁的吴磊此刻就像受了委屈的十五岁,垂着睫毛,嘴角撇着,眼神里尽是羽絮般柔软。

刘昊然愣了愣,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回想了一下前后逻辑,才理清楚吴磊道的什么歉。

“和你没有关系。”刘昊然说,一个姿势睡久了胳膊有些酸痛,他抬起来摸了摸吴磊的头发,“真的和你没关系。”

二十七岁的刘昊然就像与吴磊刚认识的十七岁,安慰小朋友时言语里都是真诚和笑意。

“……对不起。”吴磊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固执且坚持地责怪自己,他耽误了自己的四年,耽误了刘昊然的四年,耽误了他们的四年。

他想起以前的时光,每个白天或深夜、角落或窗帘后的吻,对话框里翻不到头的插科打诨,过年包着六枚硬币的饺子和三句新年快乐,一起打的每一场游戏,熬夜的球赛,相约去的饭馆,丑丑的毯子,沙漠的星空,冰岛的明信片,雪落在他们两个的羽绒服上,是冰淇淋和吉事果的香气。

他想起很多,所有愉快的、深刻的往事。

那种失重感和难以严明的难过,就像在山顶上几千里外刮来的风忽然洞穿了自己,才发现,哪里才是灯火通明的厨房*。

   

   

   

   

    

而承受了这些的人,现在却说,自己所经受的与他无关。怎么能无关,怎么能无关呢。

吴磊死死地忍着,他眼睛里积满了水光,沾在睫毛上也一片湿痕。刘昊然看到了,手搭上他的脖颈,动作很轻,把他带过来,指尖抚摸过发梢,揉了揉,安抚似的。

颈窝处的衣料渐渐被染湿了,传来几声哽咽。

刘昊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似的,喉结上下滚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末了只有叹息般的一声:“……磊磊。”

吴磊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TBC

  

   

*“三叶草的山坡”“春天的熊”比喻来自《挪威的森林》

*摘自《小说面面观》:人类生活有五大事实:生、吃、睡、爱和死。

*改自马雁《我们有灯火通明的厨房》,原句是:这几天,你想到了爬山,/就爬到山顶上。从几千里外/刮来的风,忽然洞穿了我。/我是你灯火通明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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