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展] 袖春风

白龙×展雄飞

   

    

   

  

起因是展雄飞误砍姻缘树。

在雁礁这个西域边陲小镇,入秋便知寒,夜里烈风阵阵,从北边卷了黄沙,次晨院子里就尽是土砾。展雄飞住在客栈最偏的房间里,窗户纸糊了五层才勉强顶住寒风。西域树少,绿洲遥远,所用柴火都是四处拼找的,烧的不旺。

秋冬最难将息。

所以展雄飞在夜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哀民生之多艰,掀开打了补丁的被子,拉起鼾声震天的元帅去找适合烧火的木柴好像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但谁知道他在黄沙漫天的夜里摸准的那棵是位于城郊的姻缘树呢。翌日东窗事发,老板娘拎着展雄飞去树底下,让他好好瞧瞧自己干的好事。树枝被砍了过半,以致于与树干看起来完全不符,宛若秃顶。

展雄飞追悔莫及,只好每天两头跑,客栈忙完了就去照看姻缘树,浇水施肥除杂草,生怕亏待了这棵命途多舛的神树。

    

   

树枝长得慢,按理来讲应等到来年开春,但好在展雄飞是真心悔过,在他照顾下,树艰难在这凉秋伸长出新的枝桠,当地人啧啧称奇,都道这树果然通了灵性,以后得带自家姑娘小伙拜一拜,好求良缘。

展雄飞听多了这话也不以为奇,倒是有日坐在树下,嘴里叼了根杂草杆,抚了抚比先前滋润许多的树皮,慨叹一声:“你要是真原谅我了,什么时候也赐我一个好姻缘。”

当然没有收到回答。只是风吹过时,树发出了枝干撕裂寒风的沙沙响声。

     

   

那日展雄飞回去的非常晚,他本来只想靠着树休憩片刻,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好像做了梦,内容模糊不明,隐约记着是繁华的中原,大红的灯笼,街道两旁迎风酒招,还有一只白鹤。鹤鸣尖锐,震得他脑袋疼痛,紧接着睁开眼睛,才发觉此身仍在雁礁镇,风沙肆虐。

他将这事说与老板娘听,老板娘狐疑地看了他半晌,从身后取了一盏酒盅,倒上热酒推给他,言简意赅地说:“醒醒。”

展雄飞大不服气,一口喝尽,忍住烈酒呛在嗓子里的辣意,气呼呼地回屋了。

连元帅都安慰他:“只是一场梦,不要当真嘛。”

   

   

所以展雄飞就没当真了。直到霜降之日,在树下看到一位躺着的少年。

少年身量单薄,着一身羽衣,发上戴了羽冠,紧紧闭着眼,嘴唇冻得青紫。展雄飞吓了一跳,看他的模样,绝不会来自西域。前几日入冬市集,从中原来了一批商队,滞留几天就走了,这位怕不是被落下的。

探探脉搏,一息尚存,展雄飞想了一下城郊与客栈的远近,觉得拖他回去实在是不能也非不为也,忍痛掏钱找了个老伯,雇了他的牛车。一路上地面颠簸,温度又冷,少年微动,喃喃说了几句话,展雄飞俯下身想听他说了什么,少年却又闭口不言,无意识地往展雄飞那里凑去,身子蜷在一起,羽衣松散的挂在身上。

展雄飞知他冷了,于是脱下身上的厚氅,盖在少年身上,又侧了侧给他挡风。少年仍往他身上靠,展雄飞只好环住他,手覆在背上,用自己的能力给他度一丝暖意。这个角度倒更好打量怀中人的长相,眉目清秀,可能是中原气候不比西域,又白又瘦削,看年龄应该比展雄飞要大一些。

只是轻蹭他眼睛,眼尾处就泛了红,这模样让展雄飞无端想起梦里那只白鹤。

    

   

回到客栈后,老板娘见少年清隽,心生怜惜,匆忙找了大夫来看,开了几帖驱寒安神的药。

几服药下去,少年迟迟不见醒,展雄飞自告奋勇要让少年住一间最暖和的屋子,老板娘明面上威胁房钱从他工钱里扣,但实际里还是给他安排了向阳的上等房。

展雄飞现在更加忙碌了,每天除了客栈和姻缘树,还要往少年的房间里跑。少年虽然烧退了,但仍不清醒,时不时说胡话,“师父”“丹龙”什么的,展雄飞听不懂。晚上起风时温度也降了,他就会嘟囔着“冷”,整个人蜷着,加几床被子,炉火烧得再旺也没有用,一摸手还是冰凉。

但只要展雄飞坐在床边,少年就靠过来,一动不动地窝着,也不喊冷。所以最后是展雄飞妥协的,他把自己的枕头被褥带过来,心安理得地睡在上等房的床板上,一向野惯了的性子也收敛许多,安安静静地让少年靠着。

    

   

立冬之日雁礁镇下了大雪,展雄飞起床的时候,把窗户开了一小缝。下雪的时候风会小很多,但融化的时候会打湿窗纸。

才过了一个晚上,外面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素白。展雄飞看到院子里扫雪的元帅,想招招手让他上来,却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窗纸破了,从柜子里摸出一张新的,回头却发现一直躺在床上的少年醒了。

两人对视,彼此都吓了一大跳,展雄飞根本没见过对方睁开眼睛的模样,后退数步差点翻出窗户。

但不得不说,少年是真的很俊秀。

展雄飞不想承认自己看得眼睛都直了,稳下心神想说话,结果舌头打结:“你……你醒、醒了?”

少年打量四周,皱起眉头,嗓子干哑,用力咳了两声:“我师父呢?”

一听这话,展雄飞不乐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不满地说:“怎么样也是我救了你,你难道不先问问我是谁,再好好感谢我吗?”

“好。”少年从善如流,“你是谁?”

展雄飞十分赞赏他的配合,刚打算表演长篇大论眉飞色舞地介绍一番自己,看到对方清澈认真的眼神,立刻怂了,老老实实地说:“展雄飞。”连出身雁礁镇都没舍得加。

话音未落,就紧接着补充一句:“你是中原人吧,看着就像。怎么到这儿来的?”

少年想了想,回答:“我师父让我跟着商队来这里找一块石头,结果遇上风沙,我从车上摔了下来,从大漠一路找到这里。”

比起过程,展雄飞对他提到的石头更感兴趣:“什么样的石头?”

“一种……”少年斟酌一下,“矿石,类似于矿石。磨成粉后配水喝下,能让人产生幻觉。”

“蒙汗药咯?”

“不,只是帮助幻术实施的。”少年从脖子上解下细绳,在展雄飞眼前晃了晃,只见吊着一块上乘翠玉。展雄飞接过来在手里端详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少年拿回翠玉,放于掌心,让展雄飞看向别处,再唤回视线时,哪里还有什么翠玉,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子。少年把它系回去,解释:“这就是幻术。”

“哦!”展雄飞恍然大悟,拍拍脑袋,“我也会变戏法啊。”手指并拢,吹一口气,指间冒出火焰,紧接着就灭了,他尴尬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拍拍手,有点警觉:“你是不是来抢我生意的?可先说好了,我就靠着变戏法来吃饭,为了你,老板娘都剥削我好久了。”

“这是幻术,不是变戏法。”少年下意识反驳,但看展雄飞的神态,又无奈地保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绝对不会抢你生意的。”

展雄飞满意地点点头,抬起下颌问:“我是展雄飞,你呢?”

“白龙。”少年拉过展雄飞的手,一笔一划地描画:“我来自长安。”

指尖划过掌心有点酥痒感,白龙的手臂白皙,上面不知是纹还是画了亮红色的纹路,从胳膊肘一直向腕骨延伸,漂亮得紧。看的展雄飞一时怔愣,根本没留意白龙写在掌心的字。

“你的花纹……”展雄飞拉过他的手腕,把袖子扯上去,研究了半天,“怎么搞的?”

“帮我施幻术。”白龙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看展雄飞一脸疑惑,只好说,“这个幻术是让我在你眼中是一只白鹤。丹龙身上也有……我和丹龙都是师父的徒弟。”

听到熟悉的名字,展雄飞终于把他昏迷时喃喃的语句对上号了。他拉长声腔应一声,找了个给他拿饭食的借口离开,实则去楼下商量对策。

还没下楼梯就被老板娘捉住了,千叮咛万嘱咐白龙刚刚醒来,只适合喝粥。展雄飞只得端了粥上楼,推开门发现白龙依旧还是他刚离开的模样,坐在床头,眼神茫然无定,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他很安静,喝粥的时候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展雄飞从这些细节推定白龙估计是从小被他师父捡来的,这种寄人篱下多年才会有的小心翼翼展雄飞看得清楚。白龙低头喝粥,展雄飞就坐在一旁看他。

外面雪还在下。

半晌,白龙突然开口:“如果想返回长安,是不是必须等到春天了?”

展雄飞一愣,算算时日,应道:“这里春天来得晚,到时候还会有商队来这里摆开春早市,你可以随着他们回中原。当然,前提是你这次跟随的商队不回来找你。”

白龙垂下头,勺子搅动碗里剩余的粥,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粗粝的声响,热气徐徐向上,在他眼际漫开。

“不会有人找我了。”白龙低声说。

   

  

这小半月为了照顾白龙,展雄飞快要在客栈里闷坏了。终于捱到对方醒了,他当天下午就欢天喜地跑出去逛集市了。以前变戏法的位置来了一个老太太,面前摆着篮子,上面盖着棉布,周围全是小孩子。

展雄飞好奇地拨开孩子们凑过去看,只见篮子里挤满了兔子。大小不一,挤挤挨挨地一个个柔软的毛团。天气冷,兔子们都不爱动,缩在棉布下。展雄飞想摸一摸,都快要碰上了才想起自己的手冰凉,连忙呵了口气暖暖。

小团子一被抱起就往怀里拱,这让展雄飞立刻想起了昏迷时期的白龙。这些兔子老人家卖的便宜,展雄飞犹豫再三,认真挑了一只买了下来。

白龙这几天不能下地,有只兔子陪他玩儿总归不至于发闷。

  

   

而事实是兔子喜欢白龙远胜于它的买主。白龙这两天因为实在太冷,早早就换上了御寒的厚实衣物,之前的羽衣深得兔子所爱,就被拿来供其窝着。兔子乖巧,老老实实趴着让白龙摸它的脑袋和耳朵,看得展雄飞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有名字吧?”白龙说,“叫什么比较合适?”

“元宝。”展雄飞不经脑子脱口而出。

   

   

根本没有经过反驳诘难,这只兔子就叫元宝了。

所以展雄飞总觉得白龙在让着他。

   

   

白龙能自由活动时,展雄飞高兴极了,带着他去雁礁镇大小地方,遍尝西域小吃。

“元宝可能还没有吃饭。”白龙忧心忡忡。

一提到元宝展雄飞就横眉立目,拉着白龙不让他回去,强行岔开话题,并且敷衍地说元帅已经在照顾它了。元帅照顾元宝,天经地义。

元帅确实在照顾元宝,经他之手,元宝从小小的团子膨胀成一只肥硕的兔子,胖而不自知,依旧吃的浑然忘我,十分愁人。

“你到底是讨厌兔子还是讨厌兔子黏着白龙?”元帅在私底下悄悄问展雄飞。

“有区别?”展雄飞挑挑眉,反问。

“当然有啦!”元帅瞪眼睛,挥舞着手,“这两种人我都见过,前一种人让兔子死于非命,后一种他俩成亲了。”

“成你个……”展雄飞暴栗还没落在元帅额头上,就停住了,他想起看见白龙的地方,以及白龙之前自己的梦,好像有种因果藏在里面。他招招手,让捂着脑袋的元帅凑过来,低声问:“他会不会是姻缘树给我赐的姻缘?”

“啊!”元帅大叫一声,“老大你真的要和他成亲?!!”

“成你个头!”暴栗还是落在了元帅额头上。

元帅委屈巴巴地离展雄飞五步远,问:“我都看出来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喜欢就要成亲啊,打我做什么。”

“喜欢有什么用。他春天就要回中原了。”展雄飞叹了口气,认命了似的,“我就知道不该砍姻缘树,一棵树也太记仇了。”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对白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像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展雄飞就应该在那一刻遇见白龙。然后隐秘的、不可说的在心里发芽,等到春天开花,然后随着白龙离开,就枯萎了。

展雄飞不知道白龙是怎么想的,但西域完全不是白龙适合的地方,更别提雁礁镇这个地方。他不认为白龙值得为他留下,更别提“留下”这个词本就是他自作多情想出来的。

“别放太多盐。”展雄飞出声,接过元帅手里的勺子把面盛到碗里,“他不吃咸。”

    

   

离立春尚有一个月有余,白龙就打算去找之前没来得及找的石头。之前雁礁镇下了大雪,近日终于雪化。

展雄飞早就打听好了,远处有一小片绿洲,绿洲里有个岩洞,那种矿石就生在深处。他们择了个好天气,带着火折子就出发了。

大漠里展雄飞很熟,但最难判别沙涡所在。白龙从小习得幻术,对这方面判断力很强,拉着展雄飞绕开了不少危险之处。养好身体后白龙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瘦弱,而且性子执拗,相当执拗,心心念念地找石头,找不到不罢休。这是展雄飞不能理解的。

有时候他也想,白龙这种性子,温柔都藏在眼睛里,说不定是真的会为他留下来的。

可也只是想想。

    

   

绿洲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地方常有商队来休憩,因而开辟出一条道路,下去也不难。岩洞藏在灌木后面,展雄飞用刀子砍开灌木,拨出一个入口,和白龙一起走到里面。

岩洞里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光又在泉眼旁边,地下尽是淤泥青苔,一层层地往上泛寒气。白龙找了两根木枝勉强当做火把,从上面涂了一层油,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光不够亮,勉强能照清脚下的路。

岔路丛生,他们也无法判定应当走哪条路更为合适,只好约定了地点,在岩壁画上记号,在火把燃到一半时于此地会合。

这种矿石稀少,而且分布零散,低处只会有一小块藏在岩缝中,丛生的基本在高处。白龙举着火把找了许久,也才找到一块,不过够用了。他将敲下的石头放在随身的袋子里,留意着身边的动静,匆匆返回约定地点。当时火把已经快要燃到一半了,会合处却只有白龙一个人。

展雄飞迟迟没有来,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应,白龙开始着急了,沿着展雄飞去的方向按岩壁上的记号一路找寻。

然而并没看见展雄飞的人影。这岩洞不仅有淤泥苔藓,也有一些暗洞,泥土松软处最易踩空,底下是暗河。又唤了几声仍没有回应,白龙打算去找找那些暗洞。

    

   

暗洞下水流湍急,白龙刚想试试深浅,就被拽住了,回头发现映入眼帘的正是展雄飞。

“你在干什么?”展雄飞疑惑地抹了抹脸,他看起来脏兮兮的,脸上手上全是污泥。

白龙失而复得,心情难定,急问:“怎么耽搁了那么久?”

“找石头去了啊。”展雄飞眨眨眼,献宝一样拿出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那个矿石,“我只在低处发现了一个,生怕你不够,又爬到岩顶找到了一大堆。这地方的岩壁是真不好爬,我功夫这么好都滑了那么多次,一下子找到足够多,你也不用惦念着再来这儿了。”

袋子还未收起,展雄飞就被拉入一个怀抱里,他连忙叫嚷自己身上都是泥巴不要抹到白龙身上了。却被抱得更紧。

展雄飞安静下来,手臂环住白龙的肩,轻声问:“你怎么了?”

白龙沉默着,过了半晌才低低说了句:“谢谢。”

  

    

从岩洞回到客栈后,一连数日展雄飞都显得十分兴奋,黏在白龙身边絮絮叨叨。

“你这几天话好像有点多。”白龙抱着元宝晒太阳,对展雄飞说。

“就快没时间了。”展雄飞挠了挠元宝的头顶,“你找到石头,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白龙怔了下,避而不答:“春天是什么时候?”

“春天来的很慢啦。”展雄飞伸了个懒腰,“你还记不记得那棵树,就是城郊我见到你的那棵。那是姻缘树,我们这儿也叫它‘东君信’,等它叶子发芽,春天就来了。”

说完,他又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期待地问:“你不是会幻术吗?什么时候让我看一看白鹤的样子?”

“这个只有我师父才可以。”白龙摇摇头。

“有没有人是看不到幻术的?还是所有人都会被幻术骗到?”

“可以看不到的。”白龙说,“师父说过,不要用眼睛,用心看就会看不到了。心是不会骗人的。”

    

   

日光渐趋和煦,姻缘树枝条抽长,冒出了绿芽。

雁礁镇过了严冬,又开始热闹起来,北边特意留了一片空地,供远来商队摆开春早市。各家孩童都蠢蠢欲动,生怕去的晚了错过了什么从中原带来的新鲜玩意儿。

白龙联系好了商队,等集市结束,就跟着商队返回中原,然后再自行前往长安。

彼时元宝减重颇见成效,抱着也没那么累手了。临行前白龙犹豫再三,还是把元宝委托给元帅照顾,并嘱咐千万不要再喂的那么肥了。展雄飞一直都没说话,看到白龙不愿就这么离开的样子,连忙上前把他推到车里。车沿挂的铃铛叮当作响。

“我会去长安的。”展雄飞说,眼神里没了玩味,难得的认真,“我还没见到你变成白鹤呢,肯定不甘心的。”

带头的马夫发出尖锐的哨音,车队开始缓缓前行。

“再会。”白龙想。

腰间的袋子装满了石头,沉甸甸的砸在心底。

    

   

柳下月如花下月,今年人忆去年人。往事梦中身。*

   

  

又一年孟春时节,展雄飞独身去了长安。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居雁礁镇,注定要踏足中原,只是在确定前往的地点时,几乎下意识地选择了长安。

与元帅挥泪惜别,与老板娘承诺回来时一定会将客栈发扬光大,就匆匆踏上了羁旅之途。

这一路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

他到达长安时,花信已报,春花齐开。入住一家小客栈时,被小二提醒明日夜里,长安城会有一场表演,还给展雄飞指了方向。

“要去看的!”小二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白鹤少年,两年一次呢!”

展雄飞道了谢,拎着包裹在房间里收整一番,先打点了一些日常所需,再谋此后事。

   

  

第二天夜幕刚垂,城内就热闹起来,展雄飞甚至都还没想清楚路线,就被簇拥着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条酒街,红灯笼一串又一串,酒招随风舞动,繁华如许。展雄飞去时已经比较晚了,只能站在后排。

先是一个披着袍子的人,一半的脸隐在暗里,看不清真实面容。他说了些什么,人群喧嚷欢呼无法听清,紧接着身后的人纷纷往旁边散去。

展雄飞回头,只见两名身着羽衣的少年拨开人群,向前奔跑,羽衣翻飞,恍若仙境鹤池。人群拥挤,他们举步维艰,在一个小孩子试图扯住羽衣绣有红边的少年的衣摆时,展雄飞伸手拉了一下。

少年觉得自己手腕被拉住,回头看向展雄飞。

就在此刻,展雄飞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正是白龙。姻缘树下,冥冥注定。

白龙对他笑了,很短暂,匆忙跟着丹龙的步伐,冲出人群。师父也及时施起幻术,于是在人们眼中,这两位羽衣少年,已然腾空化为白鹤,在长安城的上空盘旋。赞叹和叫好不绝。

展雄飞努力想发现人们在看些什么,映入眼帘的却是寂静夜空,偶尔有繁星数点。再看向前方,白龙和丹龙并排站着,白龙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笑意顿现。

直至幻术结束,人潮散去,展雄飞仍站在原处。

丹龙和师父已经先行离开了,白龙走来,站在他面前,问:“白鹤好看吗?”

展雄飞摇摇头,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但突然与白龙重逢闹市街头,却又无语凝噎,只好作答:“我并没有看到白鹤。”

“要用眼睛,”白龙点点他的心口,“不要用心看。”

“我好像……”展雄飞皱眉,“我好像办不到。”

这次白龙是真的笑了起来,柔和从嘴角到达眼底。已近一更天,守夜人开始打更,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宵禁了。白龙拉着展雄飞穿过灯笼、酒招、弥漫着的酒香和宽窄不一的巷子去他的住处。

“如果幻术对我有用,是不是就相当于不用心了?”展雄飞喃喃自语,“那还是别看到白鹤了吧。”

“看不到白鹤,就看我。”白龙说。

“等有时间再回一次雁礁镇。”展雄飞捏捏白龙的手心,“元宝应该想你了。”

“好。”白龙应着。

“顺便去姻缘树那里还个愿。”这句展雄飞说的含含糊糊,却被白龙逮了个正着。

白龙挑眉,颇感兴趣地问:“还什么愿?”

已到门前,展雄飞边说着快进去快进去,故意岔开话题,推着白龙往里走。

    

   

要还的愿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故事漫长,需秉烛夜话,从头道来。因起展雄飞误砍姻缘树,悉心照看求良缘。白鹤入梦,绸缪顾盼,如遇平生。*

到底也不过是情关难过,诚不欺我。

    

    

  

-FIN

   

*1:《望江南·新梦断》赵子发(宋)

*2:《牡丹亭》第八出 劝农

        你看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

*3:《牡丹亭》第十二出 寻梦

        昨日偶尔春游,何人见梦。绸缪顾盼,如遇平生。独坐思量,情殊怅恍。真个可怜人也。

    

   

啊这篇写得好烂。但无论如何也是把之前的变戏法组脑洞给写了。写完才发现有点儿牡丹亭(并不

昨晚折腾一晚上都发不出来身心疲惫。

以后好好做人,再也不瞎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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