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昊磊] 走马

勿上升

  

  

   

   

他生日收到了一副耳钉,极简的设计,镶着钻石。他打开这个盒子用了很久,在镜子面前坐了很久,耳钉穿过那个几近闭合的耳洞,许久不曾碰触的地方,手一颤就又尖锐的刺痛。

最后还是出血了,耳垂肿红,棉签蹭过去的时候会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事没法提,他不能因此责怪谁,对话框上对方还在编辑,足足十五分钟了。这十五分钟里除了不停按亮灭掉的屏幕之外他也没做什么。

“吴磊,生日快乐。”

那边小心翼翼发来一句,带着点儿试探,掂量来掂量去,生怕哪个字眼不合适,踩碎了那层薄冰。

  

    

   

   

  

刘昊然一般不会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起码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总会变的,什么都会变。他们已经不是大无畏的十几岁的年纪了,那些连篇累牍对二人默契考验的夸张描述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浮夸还是有的,只不过对他俩的竞争关系开始了无休止的解读与猜测。

其实,如果一定要说,现在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之前那么好,也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糟糕。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只见那合久的分了,哪有分久的合。吴磊承认刚分那会儿,他确实真情实感地接了一两部悲剧的戏。现在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哭戏里每滴眼泪都是真的走了心。

也该消沉一阵子,认为周围无论什么都比自己的境遇好。连剧本都写的那么令人羡慕,主人公后来的重逢是拉开了爱情走向悲剧的序幕。

可他和刘昊然,连这个“重逢”的机会都没有。有次电影节,他在会场碰到了刘昊然。对方跟着剧组一起出席,在巨大的背景板面前接收群访。

他们的视线短暂的接触了一秒,那一秒真的很长,就像黏在了一起,反应过来后彼此匆匆垂下眼睫躲开视线。吴磊欲盖弥彰地去拿侍应生托盘里的香槟杯,直到香槟洒出来了一点儿,才意识到自己手在抖。

刘昊然显然也不好过,脑内打好的草稿全部忘掉,面对媒体的镜头时少见的磕磕巴巴回答了问题,就像刚入行的新演员一样手足无措。

  

    

   

   

  

“礼物我收到了。”吴磊回复,“很好看,谢谢。”

要不要加一个emoji,他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翻回来,选了一个又删掉。还是什么也没加,直接发了过去。

他没法告诉刘昊然他已经不再戴耳钉了。其实以前也没戴过几回。

收到这个礼物他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准确说来已经有些迟了。

很久很久以前刘昊然说过要送他耳钉。

“那我要钻石的。”吴磊揶揄,比划着,“鸽子蛋那么大的。”

“梦做的还挺美。给你买仨,耳朵一个手上一个,剩下一个做项链挂脖子上。”刘昊然笑着,摸摸他的耳垂,耳洞已接近长合,有点儿担忧:“你这要是长住了,戴上去会不会疼啊。”

“不疼。”吴磊笑嘻嘻地回答,“你都下血本了,我还怕出点儿血嘛。”

   

   

   

有些体验永远迟到一步。就像这个,是真的有点儿疼的。

   

   

   

   

  

“喜欢就好。”刘昊然回复。间隔有点儿久,中间横亘一个灰色的时间标注。吴磊搞了半天也没能去掉。

  

   

   

   

  

刚才就说了,以前刘昊然不会在私底下这么疏离地叫他吴磊。三石和吴磊是属于台面上的,是有香水和定型水味、熨烫的西装加漂亮胸针的。他一般叫他磊磊,亲密、隐秘,很难让旁人猜到。

刘昊然有时候会猜他是用什么做的,焦糖奶盐起泡酒,他有时候尝起来是咸的,有时候是甜的,在篮球场上是一种味道,在沙发上是一种味道,在床上是一种味道。他们在各个角落接过吻,没有摄像头没有路人,他们把彼此藏起来,就像曝光的胶片下褐色的眼珠。刘昊然说自己是五彩斑斓的黑。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慎重选戏,有时候他陷在剧情里走不出来,会想一晚上爱情是什么值得歌颂的东西,从远古到现在几千万年翻来覆去地折腾都不会腻。他曾经年少无知时批判过恋爱至上主义者,而现在却想为吴磊出生入死。

“可不就是折腾。”无论离了哪个字,爱情都活不下去。

   

   

   

   

   

“你的丝带系了个死扣。”吴磊敲下一行字,“而且地址写错了,我不住那儿很久了。”他开始思考这句话会不会显得有点儿抱怨。

最终还是发了过去。

   

   

   

   

  

冲动是橙子味儿的。吴磊以前囤了一箱橙子味沐浴露。

他喜欢在洗完澡后抱一抱刘昊然,理所当然的就像属于年少者专有的权力。从浴室里带出湿漉漉的水汽,从后面环住正在沙发上捧着电脑打游戏的他。清新的橙子味席卷了刘昊然的领空,发梢潮湿地贴在他侧颈上。吴磊能这样闭着眼睛靠一个下午。

每当此刻刘昊然就会变得安静,敲键盘的力度都小了很多。游戏里的队友问他那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出声。他靠近麦克风低声解释:“吴磊睡觉呢。”

能听到这句话的基本都是真朋友,一般都会理解地调侃两句,心照不宣,也不会随便说出去。

   

    

   

  

  

好像大部分的动词后面缀一个“过”字,就显得很有故事可讲。

但真的不知道该回忆什么,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留守原地的都是满怀期待的傻子。就连分手那天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他们在饭桌上谈起这个事情,空气有过一段撕裂般刺耳的沉默。

那天午饭还是刘昊然做的,炖了个汤,盐放的有点儿多,他端出来时尝了一口,说:“有点儿咸。”

他们没有很久的共处一室,吃过午饭后刘昊然有一个活动要去,他站起来的时候带着椅子摩擦木地板的声音,吴磊头也没有抬,扒着碗里的饭菜。

刘昊然去玄关穿了外套,像平时一样把眼镜手机钱包和钥匙一股脑地塞到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

门打开后没有被很快地关上——一般而言很快地关门意味着至少会回来,无论是吵了个架还是只是暂时离家。

吴磊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

“走了。”刘昊然轻轻说了一句。

“嗯。”

他在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舀了口汤,确实咸了,盐粒像没化开一样堆在汤底。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把汤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在一个经历划分点上总会有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比如做咸的汤和没有立刻关上的门。

   

   

   

   

  

“我缠了两条丝带。拿到了就好,我不知道你搬家了。”刘昊然回复,发了一个表情包,然后紧跟着一句,“这几天我也在北京,休假。”

   

   

   

   

  

吴磊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在北京住了,除了工作机缘巧合。大多数他的停留点是PEK,而那里只是一个去往其他地方的中转站。他熟悉PEK的每一个机口,刘昊然也是。

他们以前行程日期总是出奇的一致,一个早上到,一个晚上到,就像对某种有特殊节奏和涵义的暗号,乐此不疲。

刘昊然几年前心血来潮,想留长发,拍完戏时已经能扎起来了,小发揪从帽子后面的空隙探出去,被人连呼可爱。吴磊也有点儿兴趣,摸摸他头发,从发根顺到发尾,认真地请教夏天这样会不会很热。

“而且干得慢。”刘昊然恳切地回答,劝阻他不要轻易尝试,“有点儿麻烦。”

“我觉得挺好玩的。”吴磊十分有兴致,摸来摸去,刘昊然发丝软,有种在触摸一朵云的感觉,爱不释手。

“摸狗呢你!”结果是被刘昊然拍了一下手背。

   

   

   

   

  

他们已经过了有什么说什么,毫不设防的关系和年龄。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花费时间思考有没有什么潜台词,连发消息时都要控制自己的言辞以致于不会过界。

吴磊不知道刘昊然说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他在想是不是讨论一下天气会更好一点儿,或者拥堵的晚高峰,新开的一家饭馆。

可这些显然对不上号。或许刘昊然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阐述一下自己的方位,以及最近比较闲。他只要过多解读一个字,就是自作多情。

快两年了。他从不由自主地只关心对方所在的位置有没有下雨,到会记得查看出行信息以免忘记给自己带伞也只不过几百天。

有人说时间会打败一切,给你添上法令纹,让你的器官生锈。可吴磊总觉得也不过是这样,他讨厌枸杞和豆类,心理方面的过敏,吃一口不会死但会强迫让自己觉得难受。他注意在饮食里不去碰这些东西,如同这几百天从来没有点开过刘昊然的任何一条新闻。

但枸杞和豆类还是会有的,不能因为他不喜欢而就此消失。

刘昊然的新闻像躲避不开的定时炸弹一样藏在他的手机首页、电脑首页、人们的茶余谈资、记者偶尔的提问里。

如果世界是个黑白默片就好了。

   

   

   

    

   

这是第二年的冬天。刘昊然再次看到吴磊的照片时,是在微博首页上。

照片中的人刚结束一场试镜,站在星巴克门口,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正手忙脚乱地把会员卡往裤兜里塞,看到镜头时惊讶了一瞬,紧接着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当时下雪了,他为了试镜穿得比较少,冻得哆哆嗦嗦的,钻进雪幕时身上覆了一层白。

刘昊然看到这一张照片时有些怔忪,无故想起数年前,对方才十几岁时,也是下雪的天气,他穿着一件中款羽绒服,拍了段小视频,在雪里笑得明亮。

他想起他们之间发生过的吻,严丝合缝带来的是氧气被攫夺压缩的窒息,名字与呼吸缠在一起,他的吻落在吴磊的身上就如同照片里雪覆着头发和肩膀。

   

    

   

  

  

有的分手并不代表爱意消失,更像那种短暂热情消退后的无措。

刘昊然在两年的时间里明白了吴磊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水果,他小心翼翼地抛出一根橄榄枝、一个邀请、一种曾经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的暗号,并且期待着如今对方也能明白。

他紧张地等待,手心出汗,差点儿拿不住手机。

      

      

    

“我应该也有时间。”吴磊慢吞吞地打字,看久了屏幕眼睛都有点儿涩,他猜不透刘昊然在想什么,但总觉得应该试一试,“过几天那个活动,你也接了吧?”

“接了。”那边回复的很快,“打算顺便去把工作谈了,可能要接活动主办杂志的二月刊封面。”

“是吗?”吴磊笑了笑,发了语音过去,“我接的是三月刊。”

刘昊然沉默了一会儿,也回了语音,久违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总像隔着层什么。刘昊然说话很好听,语气有点儿意料之外的那种惊喜,以致于语气词都显得有点儿稚气:“我靠,这也太巧了,真的啊?”

再次的巧合让吴磊有种久别重逢的得意。

    

    

    

    

     

比起经历过光线打磨和电脑修图的硬照,真人更显得可贵。他们呈现在封面上的都是最完美的状态和模样,不会有不修边幅的穿搭、凌乱的头发、偶尔冒出的痘和黑眼圈。

有次吴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刘昊然,接着就定住了,转过身来对他的脸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得刘昊然心里发毛,连问到底怎么了。

“你长了一颗痣。”吴磊虚指了一下眼尾,“这里。”

“啊?”刘昊然拿过手机,接着上面映出的影子看了看,没找到什么不同,“我没看见啊。”

“刚长吧,颜色还挺淡。”吴磊耸耸肩,又认真看了看才下结论,“确实是颗痣。这位置长得挺合适的。”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刘昊然彻底茫然,看吴磊没有继续指点位置的意思,只好大脑空白地跟着他看电视上播的节目。过了大半天才忍不住,摸了摸脸:“……到底哪儿啊?”

吴磊无奈,绕到他面前,轻轻地亲了一口眼尾的痣:“这儿呢,找着了没?”

轻软的触感还留在脸上。

刘昊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吴磊已经重新坐了回去,洋洋得意地说:“也就我了,高清镜头都观察不了那么仔细。”

   

   

   

  

   

活动的那天吴磊罕见地迟到了五分钟,外面下了雨,媒体都堵在路上,活动推迟了一会儿,所以小小的迟到也无伤大雅。

会场里面铺了一层厚地毯,当做休息的地方用,放着沙发。

“我看到你了。”手机震了一下。

吴磊抬起头,看到刘昊然向他走过来。他站在那里,像是僵住了,周围喧闹的会场在他的感知里归于寂静。

  

  

  

在这里再次见到刘昊然时,他戴着那个耳钉,在射灯下亮晶晶的反光,耳垂还是有点疼,酸胀泛红,就像他的眼睛。

  

  

  

“好久不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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