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磊] 庸俗小说 09
勿上升。
BGM: 氧气-郝蕾
自从吴磊住院，病房里还没消停过，几个刚好在上海的朋友过来看望，人手一个果篮一捧花，置物台上摆得满满当当。
这个时节大部分水果都快要过季了，应季的也就那么几种，吃来吃去也没什么花样。吴磊早早地把家人送走了，又给助理放了假，李阿姨每天除了照顾他，还要去接送上幼儿园的孙女，骑着小电瓶来回奔波。
吴磊嫌晚上冷清，让姐姐帮忙把家里的游戏设备带过来，手头的拍完后他原本打算休息一阵，也就没着手看剧本，没想到假期提前，硬生生多了不少空余时间。腿被固定住特别不方便，尤其是晚上睡觉尤其麻烦，李阿姨有时候陪护直接住下，但吴磊又不好意思大半夜把她叫起来，只能直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有人陪着是好的，但总归不如亲近的人相处起来方便。
那天刘昊然离开后的翌日吴磊确实喝到了瘦肉粥，不过是李阿姨做的。熬得挺好，李阿姨有上海弄堂菜的传统，肉末切的精细，用砂锅煮的，米粒粘连。相比之下刘昊然之前做法倒是作风狂野，刀功不怎么样，又懒得不行，有时候下锅都是肉粒。第一次煮的时候吴磊在旁边看着，一个没拦住，眼睁睁看他往高压锅里倒水倒了大半锅，最后煮出来就像水泡米，上面可怜地漂浮着菜和肉粒。
吴磊觉得那些关于晚上容易胡思乱想的说法其实不是很准确，只要有独处的空间，任何时候都能胡思乱想。就比如现在，他搅着粥，突然觉得这么正儿八经的做法倒有些不习惯了，肉末太小，熬得太烂，就连香油也淋的好像不是那么合适。吃起来觉得哪里都对，哪里都不对。
距离刘昊然来看他已经过了很多天，不出所料新闻已经发了，媒体图上的刘昊然行色匆匆，被盖上了“感情甚笃”的标签。这一场小风波完全掩住了另一个巧合——刘昊然回国后，徐重圆也跟着回了，有人说是同航班，但没有实证。
如果真是同航班，就意味着同地起飞。吴磊嗤笑一声，刘昊然去欧洲拍短片了，你徐重圆去干什么了，又去参加婚礼吗。
他目前拍的这部古装，据说一开始找过徐重圆，应该是档期撞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方没有接。现在看来，确实是撞了档期。
说到底，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根本没多少交集的小花那么刻薄，上次刘昊然急匆匆地走，吴磊在坐起来的时候瞥见他手机屏幕了，徐重圆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微信对话框上，刺眼得要命。他当时就想问刘昊然这是怎么回事，但又没什么理由说出这样质问似的话。
所以吴磊想换种方式会不会好一点，他说想喝瘦肉粥，说想刘昊然再来看他。都是小愿望，就像生日吹蜡烛，只要有一根吹灭了，都能令他感到一丝宽慰。
但刘昊然全都拒绝了。还是常用的商量般的语气，曾经用来挽留，现在是用来推拒。刘昊然之前凡事与他商量，他不喜欢吃，那就不吃，他不想去，那就不去。曾经那件事在吴磊心里留下那么大的伤痕，并不是刘昊然的错，然而却是刘昊然来好好照抚着生怕再次出了闪失。
人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吴磊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总是下意识认为刘昊然会答应一切要求，无论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也因此忘记刘昊然的妥协是建立怀有一丝希望的基础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真正不求回报的付出，神灯尚且只能满足三个愿望，而刘昊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吴磊再次有了十八岁那年觉得被世界抛弃的难过。
他也明白，就算自己再试图把心递过去，刘昊然也不会要了。
他的腿恢复得不错，李阿姨有时会带他出去转转，住院楼后面就是一大片花园，最近没下雨，天气倒是不错，有一处向阳的长椅，经常坐满了晒太阳的老人。花园里来来往往的要么是过客，要么是患者，众生皆苦，医院里更是当仁不让。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比较安全，吴磊放心了许多，有时候在下面呆一下午也没有谁能认出来。
偶尔李阿姨会带着孙女一起过来，才五岁的小囡，白白净净的，一双杏仁眼，家里都是纯正的老上海人，和李阿姨说话时讲沪语，声音细细小小，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老师发的牛奶和几包小饼干，塞到吴磊怀里。
吴磊天生招孩子喜欢，但由于从小就在一群大人的环境里长大，接触到小孩子的机会没有特别多，同龄人都鲜少。小姑娘的眼睛是圆圆的，大笑时会眯成一道缝，让他无端想起刘昊然，也是有这样眼睛，惊讶的时候会瞪得很圆，让人想亲亲他的鼻尖。笑起来的时候虎牙收不住，肩膀一耸一耸，活泼又生动，像泼了层光彩在上面。
然而吴磊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刘昊然了。
第十五天了。吴磊数着日子。
他从房间里找到一个果盘的分装盒，跟李阿姨要了点儿米，装了小半盒放在窗外的台子上。时不时会有鸟雀飞下来吃盒子里的米粒，一开始吴磊过去时它们还会拍拍翅膀受惊飞走，后来已经不再惧怕他了，依旧吃得欢。
前段时间听到消息，刘昊然进组了，地点就是他之前在的那个影视城，演的角色属于边缘群体，时间跨度大，是性格饱满的圆形人物。吴磊看过简要的介绍，那角色既磨人又难得，是所有想得到进阶的演员梦寐以求的，也是很难尝试的。刘昊然之前瘦了那么多，估计也是应剧组要求，之前就说过他遇到喜欢的角色时，一向对自己狠得下心。
吴磊已经在医院呆了快一个月了，他以为下次见到刘昊然至少也得是快出院的时候，有始有终，入院来看他一次，出院再来一次，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等来等去没等到刘昊然，反而见到了刘昊然的姐姐。接到电话还以为是开玩笑，直到看见她敲门进来，才恍然惊觉是真的，连忙撑着拐杖站起来。
刘昊然的姐姐是出差来这里，听说吴磊住了院，先在电话里埋怨了一番刘昊然怎么不告诉她，接着就过来了。吴磊又想笑又无奈，自己这点儿事倒成了别人那里的大事，都是好意，他道了谢，正巧李阿姨要出门采购东西，就托她买点儿吃的回来，总不能让姐姐只吃水果喝牛奶。
“没事儿，我吃了饭来的，倒是你，饿不饿？”姐姐带了汤，她住的酒店熬汤不方便，就在来的路上找了家饭馆帮忙做了一下，是骨头汤，汤色奶白细腻。
吴磊应了一声，接过来，没怎么多喝，生怕等会儿得上厕所又一阵麻烦，姐姐还在这儿多少有些尴尬。
李阿姨出去后，姐姐张望了一圈，有些讶异：“就请了一个护工吗？”
“对，”吴磊把碗放到一边，“其实我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唉，那也没个说话的。”姐姐一向挺喜欢吴磊，觉得吴磊乖巧又懂事，此时更是真心的忧愁，“小源怎么也不来看看，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吴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昊然，长期以来他们之间更习惯刘昊然这个名字，本名反倒不怎么常用。很久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吴磊偶然间知道了刘昊然的真名，私下里就总是用真名喊他，可能是想让自己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至少在刘昊然眼里自己是不一样的。
刘昊然也不纠正，吴磊喊他就应，只不过叮嘱他，别忘了在公开场合要叫我刘昊然，要不总是叫刘源的话，刘昊然就不高兴了。像哄小朋友似的。
“说的就像你真的是两个人一样。”吴磊当时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
“那你更喜欢哪个？”刘昊然问，手还记得给他顺顺背以免笑呛了。
吴磊眨眨眼睛，想了挺久，突然觉得自己敏捷的反应和所谓的高情商在刘昊然这里都不适用了，这种感觉有些茫然，好像语言失灵，只能顺从本心。身边的询问者都已经开了一局新的游戏了，他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是哪个我就喜欢哪个。”
听到迟来回答的刘昊然走了神，本来在操纵角色的手停了下来，直到界面上敌方放出技能形成炸开的特效才反应过来，他也没管游戏，本来想揉揉吴磊头发，手伸到半途想起对方刚做好发型，只好下移捏了捏后颈，吴磊当时瘦，薄薄的皮肤覆在脖颈上，手放上去仿佛都能触碰到下面流淌的血液。
“这么喜欢我啊？”刘昊然笑着，“你真的赚了，还有的挑。哪像我，就一个吴磊，都没得挑。”
是啊，十几岁的吴磊心想，就是这么喜欢你。
二十几岁也一样。
姐姐拿出手机拨号，吴磊连忙按住：“别、别，昊然在拍戏呢，也挺累的。”
没想到还是晚了，那边已经接了起来，刘昊然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舒服，有种佯装的活力：“姐，怎么了？”
“我今天公司有事儿到上海了，顺便过来看了看磊磊。”姐姐瞥了一眼身边的吴磊，说，“本来想见个面，磊磊说你拍戏呢。那就先忙你的，过几天我这边有空了去看看你。”
“我……”刘昊然那边顿了顿，好像在询问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今天没夜戏拍，大老远你就别过来了，我晚上过去一趟吧。”
姐姐就坐在吴磊身边，之前应该一直在比较嘈杂的地方接打电话，手机通话音量比较高，讲什么吴磊都能听到。刘昊然说晚上过来，他很高兴，又有点紧张。
刘昊然显然在亲姐姐面前是装不了什么的，几句交流下来，姐姐明显听出刘昊然声音不对劲，问：“小源，你怎么了？感冒了？”
“……”刘昊然沉默了一下，才像模像样的咳嗽两声：“可能是上火了，没什么事。”
姐姐立马急了：“让你好好吃饭都不听，少吃点儿油辣多喝水……”
“哎哎哎，”刘昊然苦笑着打断，“行了姐，真没事儿，那边叫我了，我先挂了啊，晚上见。”
晚上刘昊然赶过来肯定来不及吃饭，自己腿脚不方便又没法出院吃，吴磊跟李阿姨说了一声让她今晚不用准备饭菜了，自己订了一家馆子里的菜。
姐姐的性格比较爽快，又是特意空了一天来看吴磊的，陪着他下楼转了转，其间问他要不要坐轮椅，会方便一点，吴磊都不好意思了，挥了挥拐杖说自己能行的。
刘昊然到的时候他俩还没上楼，就直接去了楼后的花园。进住院楼有一段台阶，虽然旁边设了方便轮椅上下的坡，对吴磊却不是很方便。
“你怎么下来的？”刘昊然看了一眼那楼梯长度，又看了看吴磊架着的支撑拐，有些匪夷所思。
“扶着栏杆一阶阶蹦下来的。”吴磊解释，“那个坡有点滑，我怕拐杖支不住，就没走坡。”
姐姐在后面也叹气：“我说要扶，他非说不用，一路看的我快吓死了。”
刘昊然想了想也觉得心惊肉跳，让姐姐先回楼上休息一会儿，自己扶着吴磊上楼。
有人扶着上台阶就没那么不便了。刘昊然在旁边撑着他，应该是为了显得有精神一些，特地洗了澡换了衣服，没喷香水，有种自然的清爽气味。
他们俩几乎是紧紧挨着的，吴磊微微侧脸，能看到刘昊然眼睛里因为疲劳而冒出的红血丝，确实有点儿上火，嘴角干涩发红。
“不好意思，”吴磊声音很小，几近耳语，“没想专程让你过来一趟的，但姐姐打了电话。”
刘昊然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瞬就落到前面的地面上，抿了抿唇，挤出一句：“没关系。”有些戒备似的。
吴磊看他的样子，什么也说不下去了，刘昊然扶着他，握紧环到肩膀上的手，是温暖的，也是疏离的。
这是吴磊吃过的最尴尬的一次晚饭。他点了不少菜，满满当当放了一大桌，自己每天运动量比较少，吃荤菜容易发腻，就把素菜换到了自己这边。
刘昊然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被姐姐揭穿：“你吃没吃饭我还看不出来？赶紧吃点儿吧别减肥了，你看你都饿得没精神了。”一碗米饭上盖满了夹的菜，刘昊然拒绝不了，只得吃下去。
姐姐饭量小，导致最后剩了不少菜没吃完。他们纠结了半天觉得就这么浪费了不太好，姐姐明天有早会，得提前赶回酒店准备材料，就打包了一点儿饭菜带走。剩下那些吴磊挑了喜欢的，用分装盒装了，放在小冰箱里，等第二天李阿姨早上来了再处理。
在分装饭菜的时候，吴磊余光里看到刘昊然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坐在椅子上轻轻弯了弯腰，手抚了下胃，有点儿难受的样子。他把分装盒递给姐姐，不太方便站起来，就先给了刘昊然，触碰到的时候觉得摸了一手的冷汗，他皱了皱眉看过去，发现刘昊然已经站起来，没有什么不妥的表现。
“昊然，”在刘昊然拿起外套时，吴磊唤了一声，“你要不别回去了。”说罢又怕刘昊然误会似的，加了句解释：“那影视城太偏了，晚上路难走，不是很安全。”
刘昊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旁边的姐姐也觉得吴磊说的有道理，让刘昊然要是不用起早，今晚就先住下算了，明天走她也放心。
两厢之下，刘昊然只得妥协，他把姐姐送下楼，吴磊跟着出去，但没跟下去。走廊的窗户能看见门口的情景，刘昊然和姐姐说了会儿话，给她招了辆出租车，看车离开后，才返身上楼。吴磊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紧张的什么，可能是怕刘昊然下楼后就不再上来了。
“……怎么出来了？”
刘昊然在走廊里看见吴磊，问了一句，但也没等吴磊回答就进了房间，给他留了门。吴磊跟在后面进去，见他在收拾餐桌上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分装盒。
他看起来不是很舒服，吴磊从刚在花园里见他就有这个感觉了。绝对不是他哄骗姐姐的所谓上火。
吴磊也随着收拾，刚想趁现在气氛还好，问问刘昊然最近怎么了。还没说出口，只见刘昊然拿起装了荤菜的盒子，做的红烧，油已经在酱汁上沉淀了一层，黄澄澄的。红烧的菜一般味道都比较重，刘昊然还没把盖子边缘压实，就全身哆嗦了一下，手一松，盒子掉到地上，里面的菜洒了一地。而他显然没法管这些，手捂着嘴奔向卫生间，像站不稳了似的，吐在马桶里。
吴磊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还好反应比较快，急忙跟过去，打了石膏的腿用不上力气差点儿摔了，单脚跳了两下才找到拐杖，从桌子上抄了瓶水，直接到了卫生间。
刘昊然半蜷着，把刚刚吃的全吐了出来，实在没东西可吐了，但又不停地反胃干呕，吴磊受伤的腿没法弯曲，根本坐不下来，只好靠着墙找到支撑点，弯着腰想把刘昊然捞起来。刘昊然趴在马桶沿上，脸埋在手臂里，接过了吴磊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还没漱掉，又吐了。他把马桶盖放下，按下冲水键。吴磊拉他用不上力气，只能握住他的手臂。
在抽水的噪音里，吴磊看见刘昊然微微发抖，心里难过地像被刀子划了一道又一道。刘昊然全身都是冷汗，刚刚仿佛耗尽了力气，根本站不起来。他顺着吴磊握住他手臂的力道半支起身子，刚刚剧烈地呕吐导致生理眼泪被逼了出来，现在还在不停地流，混着额头的汗，从眼睛淌到有些红肿的嘴角。
他失了力，因为难受和眼泪使他眼前模糊一片，看见人影想辨认是谁，微微仰着头看吴磊，就像雨天被遗落在路上的伞。
吴磊看到刘昊然靠在他腿上，薄薄的衣料被泪渍浸透了，他尽力地弯着腰，抱着刘昊然，安抚着摸他的头发、脖颈、手臂。他已经第二次看见刘昊然哭了，上一次他离开了，这一次虽然在场，却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小声说，说给刘昊然听，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也哭了，但没有余心去确认这一事实，总觉得眼眶湿润，脸上有水珠滑落，滴在与刘昊然相握的手上。
刘昊然恢复过来用了很长时间，吴磊也陪了很长时间，直到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吴磊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僵了般，一片酸麻。
刘昊然没有解释什么，站在洗手台前，打开冷水扑了脸，水滴溅在吴磊胳膊上，很凉。
“你到底怎么了？”吴磊在刘昊然要出洗手间前，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你说实话，别骗我。”
“……你怎么知道我骗没骗你？”刘昊然闭了闭眼睛，轻笑了一声，带着讥讽。但看着吴磊一脸认真，还是解释了，“我胃一直不好，老毛病了，前段时间减重控制了食量，今天一下子吃太多了有点儿适应不了。”
吴磊不确定这话能信几成，听起来确实是真的，刘昊然的胃一直都不太好，二十岁左右为了拍一部电影节食减肥落下的。而且前段时间他也确实在为角色减重，前几天吴磊刚看见了角色人设要求。他实在没什么可追问的点。
病房里有两张床，一张是吴磊睡的，另一张是陪护床。
刘昊然洗了漱，直接在陪护床上躺下了。吴磊犹豫了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去急诊看一看。
“已经好了。”刘昊然说，“早点儿睡吧。”
病床很窄，两个人睡一张有点儿勉强。吴磊躺下后根本睡不着，他知道刘昊然也没睡，陪护床不太稳固，一动就有响声，刘昊然翻了两次身后发现确实吵，就直接平躺着了。
他们两个一直熬到了凌晨，吴磊迷迷糊糊间听到另一张床有声响，睁开眼发现刘昊然起来了，好像拿了个烟盒，走到门口想起来医院禁烟，就又坐回了床上。
后来刘昊然又躺了回去，吴磊一夜没睡，直到快天亮才眯了一小会儿。他不知道刘昊然睡了没有，那张床一直也没有发出动静。
他醒来时，刘昊然已经起了。李阿姨刚刚送了早饭过来，紧接着就去送孙女上学了。刘昊然把早饭从保温盒里拿出来，大概吴磊嘱咐过了，准备了两份。
吴磊洗漱完，和刘昊然吃了早餐，餐盒里的生煎剩了一整份，刘昊然只喝完了那碗粥。
“正好来了，如果不急就去检查检查吧。”吴磊建议，“拿点药也行。”
“剧组里有。”刘昊然放下碗筷。
吴磊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开澄清会的时候遇到过他的助理，当时就是给他送药去的，只能点了点头。
他没办法跟刘昊然解释自己这段时间想通了什么，后悔了什么。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去捋顺这些年的症结，此刻却无法开口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刘昊然还在的生活，对方显然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刘昊然曾经想把他从壳里拉出来，然而自己早在澄清会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律师做协议书。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吴磊想他还会这么沿着一条死胡同不断地走。他觉得自己拖累刘昊然，所以最后还是把协议书交给他，并以为脱离这种关系后刘昊然能过得更好。
然而后来种种阴差阳错让他发现，事实并不如他所想。曾经刘昊然捧着一颗真心在他生活里煎熬了那么多年，吴磊看久了也就熟视无睹，直到刘昊然离开了，他才发现好像有极其重要和宝贵的失去了，变得空了起来，他什么都没了。
如同希腊神话里的阿特拉斯，在他扛着天的时候，没有谁会在意他的存在，并认为他生来便该扛着天，天就该压在他的臂膀上。直到他累了把手放了下来，一整片天砸在地上，人们才意识到，没有他，一切都会毁灭。
我当初所说你会过得更好，是希望你真的会过得更好。
吴磊味如嚼蜡地吃完早餐。昨天刘昊然那件脏了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拿出来晾了一晚上，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他把身上暂穿着的吴磊的T恤脱下来，换上那一件，然后去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了看，以免过于憔悴。
吴磊一直在外面等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想什么，他就是在等刘昊然，只是在等刘昊然。
即使知道他出来了也是会直接离开。
刘昊然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他从洗手间出来后将手机放在口袋里。
“再见。”吴磊说，想着至少要笑一下，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下撇。
刘昊然怔了怔，看了吴磊一眼，喉结上下滚动，却什么都没说。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从堆在一起的果篮里挑了一个看着不错的苹果，去洗了，然后用刀把皮削掉。他削皮依旧不熟练，表面形状歪歪扭扭的。削完后递给吴磊。
吴磊接了，隐约间看见他指上有一抹亮色，才发现那是戒指，曾经他俩戴的那对之一。吴磊眼眶红了，他搬回家里的时候，发现那个天鹅绒盒还压在协议书上面，刘昊然没有带走，也没有处理掉。吴磊又把它拿了回来。
他知道刘昊然还戴着这个戒指，极大可能是因为应付需要——他俩目前还是镜头里的一对伴侣，突然没了戒指会引起无端地猜测。
但这还是让他有了一丝期冀，他说：“那个协议书……我没签。”
“……什么？”刘昊然僵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先升上来的是被愚弄了的怒火。他不明白吴磊是在他妈搞什么反复无常的戏码，他也不想明白。
“我后悔了。”吴磊抬头看向刘昊然，“刘昊然，我不想离。”
这句话换来更长久的沉默。刘昊然像是被气笑了，声音都不可避免地拔高：“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想后悔就后悔。”然后顿了顿，冷笑一声，语调却也柔和着，“——怎么，吴磊，天下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话音刚落，不及吴磊的回应，刘昊然直接摔门走了。
天下的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桌子上的水果刀没来得及收，吴磊不小心蹭到了刃，划了一道小口子，伤口初绽，流了血，沾在了刚刚削好的苹果上，被果肉的水分浸染成红粉色。
吴磊没有注意到这个伤口。他有些发怔。
他们好像走到所有路的尽头了。
-TBC
这章写了好久，真的好久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