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磊] 庸俗小说 10
勿上升。
BGM: 金刚圈-麦浚龙
自从刘昊然摔门走了，吴磊又在医院里捱了一个星期。
按医嘱，他至少还要住一个半月，之前倒还有点儿盼头，现在越过越不是滋味，天天问主治医生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这医院他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正常来说，这种没有明显错位的骨折，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休养了。可人人都知道吴磊闲不下来，出了院必定直接进组赶进度，就怕磕了碰了不好收场，因此即使吴磊保证出了院一个月内只拍文戏万事小心，也没人敢就这么让他出院。
医院说到底也就那么大，天天闷在住院楼，外面又时常阴雨连绵，让吴磊有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孤寥。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就接了一两个线上采访，又约了搞电竞的朋友直播打了会儿游戏，既算向外界报了平安，又给自己找了事做。
手上的伤口拆了纱布，没想到那刀刃还挺利，当时无心管那划伤，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流了一手的血，刚好护士进门查房，看见这情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吴磊有什么想不开。
他在医院住得久，每天又无聊，与医生和护士关系都处得不错。护士边给他包扎边问怎么搞成这样的，他指了指那个苹果。护士瞄了一眼，以为是他削苹果划伤了，毕竟上面也蹭了一些血渍。
“这苹果削得不怎么好看。”护士玩笑般地说。
吴磊看着那个时间久了表面果肉已经变褐的苹果，确实是不美观的，有的地方没削好，直接整块切了，像个多棱的物体。
刘昊然一向有自知之明，除非有要求，否则绝不会在外人面前亲手削水果皮，做过最高难度的莫过于切了橙子，就是之前过年的时候。吴磊当时买了水果带回去，刘昊然下楼迎他，外面下了新年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被车压出脏灰色的辙，走在上面又凉又滑。他俩一路都没有说话，刘昊然帮他把沉的袋子拎了，走在前面。正值饭点儿，小区里没有什么人，雪把所有的嘈杂全压了下去，只剩下了鞋踩在雪层里的响声。吴磊只穿了大衣，外面裹了刘昊然带下来的羽绒服，把他围在一片厚实暖和里。
距离目的地还要一小段距离，他跟在刘昊然后面，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才又放回前面的人身上，袋子挺沉，把手都勒出红痕，吴磊看着看着出了神，没留神前面有个被雪覆盖的小台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进花坛里。刘昊然不知道怎么发觉的，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就转身扶他，硬生生把吴磊拉住了。
“小心点儿。”一整袋水果砸在地上一声闷响，刘昊然没管它们，半蹲下来给吴磊拍了拍腿上的雪粒和灰尘，“伤哪儿没有？”
吴磊一向照顾别人惯了，难得被人这么留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活动了下腿，刚刚差一点儿就摔地上了，还好被及时拽住才没什么事。刘昊然大概留了份心思在他身上，否则反应不会那么快。
他摇了摇头，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紧了些，去提还在地上的袋子时被刘昊然拦住了，之后刘昊然就不放心他走在后面，步子总是刻意地等一等。
其实那次过年在他俩之间是不欢而散的，橙子摆在桌子上圆滚滚黄澄澄，被刘昊然拿去切成瓣，然而果盘端到桌子上后，无论谁把橙子递给刘昊然，对方都只接过来却不尝一口。吴磊以为刘昊然对他有意见，并且把这份不待见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摆到了台面上，一时气不顺就托辞先走了。
这个误会一直到将近两年后他因故开澄清会才得以解开。
护士给他稳定纱布时有些疼，吴磊忽然反应过来他盯着苹果看了太久了，丑丑的、已经开始氧化的苹果，是很甜的，不用吃都知道，刘昊然削好递给他的时候，能闻见那清甜味儿。
他垂下眼睫，笑了：“其实已经很好看了。”
手上的结痂还没掉干净，深秋入冬万物都变得很慢，森林开始冬眠，每下一次雨都是换旧迎新，连伤口的痊愈都拖缓了。
吴磊知道他和刘昊然之间的误会在积年累月的缺乏交流中，已经垒成了高塔。
那协议书，自己在当时给刘昊然时就没有签字。他拟定里面的条款全程是瞒着刘昊然的，于是留下那份空白的，初衷是让刘昊然看一看有没有不同意的地方，可以再改。不过刘昊然估计真的很生气，以为吴磊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所以当吴磊看到签好的协议书时，发现几乎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仅仅在签字落款处留了名。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而吴磊却又在不恰当的时候提了起来。刘昊然有种被愚弄的愤怒，难得如此情绪化，以致于吴磊都没办法作解释。
吴磊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如果自己当时能忍住就不会酿成现在这个结局。刘昊然花费了几年的时间围着自己转，仿佛把他当做整个宇宙的轴心，后来协议书告诉刘昊然这些付出一文不值，于是刘昊然消受了难以承载的失望，作了最大的妥协和放弃，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结果吴磊又告诉他，这协议书没用了，原因是吴磊突然又不想离，也没有在上面签字。刘昊然不懂为什么无论是自己在吴磊身上消耗的什么都注定付之东流，无论是喜爱、关怀还是妥协，就像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滑稽剧演员，获得的永远是观众高姿态的嘲笑声。
当时的吴磊认为刘昊然气成那个样子，估计打一架是在所难免。毕竟这种大起大落谁也无法瞬间消解，吴磊甚至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而刘昊然没有，门被摔上时留下了一地的死灰。
这种态度更让人难受，就算是真的起了大的冲突，也说明刘昊然还在乎这件事情，在乎走在钢索上的感情。但现在他把自己完全撇到局外去了，随便吧无所谓，钢索断了，感情从高空跌落陷入泥沼，再也浮不起来。
吴磊试图联系过刘昊然，却怎么都联系不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除了知道他还在组里拍戏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其实解释倒还是其次，吴磊主要是想问清楚刘昊然身体怎么回事，他自己在医院里想了很久，越想越不对，即使三四年刻意生疏，但依旧无法否认，他俩还是本质上最有默契也最了解对方的人。直觉告诉吴磊，刘昊然有事瞒着他，而之所以瞒着，就像当初吴磊托律师拟协议书时差不多，觉得对方没必要知道。
在这种事情上他俩倒是殊途同归。
找不着刘昊然，他只好迂回地去找了刘昊然的经纪人。他有加过经纪人的微信，但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毕竟他俩一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是呈一种竞争姿态的。同年龄段的演员有那么多，但好的剧本一年却寥寥可数，他俩又是被当做佼佼者和比较对象，当年虽然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有些媒体成天瞎扯，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该避的嫌还是得避。
而此刻就不太一样了。吴磊主动去找刘昊然经纪人，明里暗里问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对方说自己也不知道昊然怎么回事，但看起来挺正常的。正好在跟组，就随手录了个小视频发给吴磊。
视频里刘昊然正在等戏，窝在椅子里就着灯看剧本，时不时跟旁边一起等戏的演员聊上两句，然后拿出手机回消息。确实没什么不妥，吴磊挑不出毛病，只好说没事就行麻烦哥多照看着。
现在看来，刘昊然跟所有人都有联系，只是不联系自己了而已。
年底有不少奖项要颁，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大电影节，吴磊凭之前那部电影入了围，揽括了四个奖项的提名。由于上映时间相较同期电影而言还是稍晚，被称为了本次电影节令人意想不到的“黑马”。同时入围的还有刘昊然的一部贺岁片，拍的比较商业化，上座率很高，但拍法没有什么亮点，只有最佳剧本和最佳男主两个提名。
他俩同时被提名最佳男主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相比同样入围的前辈们，还是年纪轻资历浅，小影帝当过不少，大影帝也错过得心服口服。
今年的好片子扎堆上映，吴磊看了看名单，估摸着这回又得陪跑，他找不着刘昊然，不知道对方打不打算去走提名红毯，但自己正好借着这个理由出院。
吴悦来给他办出院手续，再三确认现在出院行不行，腿恢复的怎么样，出院后有什么注意事项，对日常活动有没有影响。听的吴磊哭笑不得。
石膏半个月前就拆了，腿轻了不止一星半点，然而用不上力气，根本没法正常走路，现在还是一瘸一拐。吴悦搀着他，说已经跟剧组那边说了，去影视城正好能赶上拍摄进度的末班车，剧组跟影视城续了约，估计得连轴转地拍完吴磊落下的内容。
“我觉得你应该再歇上几天。”吴悦说，“你落下的那些，三分之一都是武戏，腿肯定受不了。”
“太夸张了姐，”吴磊笑着拍拍吴悦的肩膀，借着力上了车，“我都歇了两个多月了，再歇我就发霉了。”
吴悦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回剧组。跟导演对了通告单后，发现武戏根本没有那么多，摔伤前就已经拍了不少了，现在只需要补一补文戏，把多人的武戏镜头拍了，就能转场横店。
之前那个骑马的戏份，吴磊虽然出了意外，但镜头还是能用的，下马的动作已经拍了几版，有一版可以直接用，就不需要再补拍。吴磊还长舒一口气，开玩笑说自己再拍这个就要见马怵了。
吴磊重新进组开拍后后发了新闻出去，粉丝们做了个回组应援，小蛋糕和水果切盘等食物摆了一长桌。
“磊磊快生日了吧。”剧组里工作人员跟他聊天，“今年怎么过？”
“唉，”吴磊扶着栏杆练习走路，至少上镜时能坚持着不能僵，听到这个问题叹气，“在剧组里过呗。”
工作人员不提，他都要忘了自己快过生日了。在医院里一住就不知人间年岁，这么一算还有一周的时间，权当吹个蜡烛脱胎换骨，过去种种留在旧岁。
以往过生日的时候，也基本都是被团队提醒，然后在剧组的话就走流程吃蛋糕拍照片发微博，不在剧组的话就发个自拍。刘昊然一般会直接转发，内容只有一个[心]的表情。他对刘昊然也是这样。年年如此，一开始还有人说他们之间看起来太过冷漠，猜测这婚姻名不副实，到后来都习惯了，一个数年如一日的表情也能被理解成什么真正的爱情从来都无需多言。
只是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还是这样。吴磊觉得以对刘昊然了解，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宣扬，他俩都是闷着不说自己消解的性子，也不愿意过多曝光私下生活，估计刘昊然即使失望透顶了，也会在台面上撕破脸前维护好最后一堵墙。
刘昊然的剧组就在影视城西北角，距离不远，就是有点绕，开车大概需要十几分钟。但吴磊一直没有去找他，戏份压得紧，腿又不顺当，走多了路还是难免会有点儿不稳，医生说一个月左右就差不多能恢复正常，但一个月后吴磊就已经在横店了。
这几天经纪人给他来电话，说电影节定在提名颁奖定在29号了，正好是生日后三天，下午六点入场，走完这个第二天还要走闭幕式红毯。
“那两天穿的衣服给你选了几套，等会儿发给你挑一挑。”经纪人说，在挂断电话前突然想起了还有事没交代，又补充，“我们跟昊然那边的工作室谈好了，他也参加。你俩是一起来还是会场见？”
吴磊愣了一下，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些，过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我问问他。”
“行，你问问，回头也告诉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都跟各自剧组坐，没什么照面可打。”经纪人没听出什么异样，“就是怕有记者问这事儿。”
挂了电话，吴磊苦笑，他怎么问刘昊然，他都找不着刘昊然。
戏份高度密集，台词背得头晕眼花，然而福祸相依，吴磊忙得无暇顾及其他，无心插柳柳成荫，腿倒是好了不少。
生日当天剧组还是按惯例给演员准备蛋糕，吴磊人缘好，收到一堆来自各方的祝福，笑得脸都有点儿酸痛。导演大慈大悲给他放了假，白天的戏份拍完就可以收工了，第二天中午回来就行。
助理早早地陪他来剧组，等下了戏送他回酒店。拍完刚好三点多，助理开着车，顺口催促他发条微博。吴磊累得不行，推脱说等剧组把照片发过来就发。
回了酒店房间，他先去洗了澡。今天最后一场拍了吐血的戏，脸上还有没被擦干净的黏糊糊的血浆，身上又蹭了一身的土。
这是吴磊睡得最沉的一次，从将近四点睡到了六点多。冬天夜长，打开窗帘一看，外面已经天黑了。
助理敲门叫他吃饭，他打了个哈欠把门打开，去洗了把脸。生日当天和平时也没什么不一样，他一向没什么仪式感，太阳照常东升西落，明天依旧有工作等着，枯木也不会因为他生日而再次逢春，他和刘昊然……他和刘昊然。
吴磊想到这里，用毛巾草草擦了擦脸，走出洗手间对助理说：“钥匙借我用用。”
“钥匙？”助理被这么突然的一问给搞懵了，下意识摸摸身上，“什么钥匙？”
“车钥匙。”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