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亮光] 九月九月

俞亮×时光

小段生活纪实,写着玩儿。

  

   

   

   

   

   

八月十五,方绪手提满载十二只大闸蟹的箱子,登门贺中秋。

俞家门铃坏了,只能敲,几声都没人应,方绪估计是门板太厚屋里听不着,刚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就听门那边传来拖拖拉拉的拖鞋声,不疾不徐懒惰散漫。这家里没一个人是这样走路的,方绪心里纳闷,只见门有气无力地开了,一张仿佛憋了满心火的脸出现在后面。

“时光?”方绪一愣,越过他肩膀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玄关处就已经乱七八糟,如遭劫掠,也不知道时光是来这儿住还是打劫。

时光怠惰地抬了抬眼皮,应了一声:“绪哥。”撑着门侧身让路,目光兜兜转转落到那沉甸甸的箱子上,上面贴着一张签纸,书着“大闸蟹,十二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语气峰回路转,用同样沉甸甸的“哟”高声迎合,仿佛下一秒就要起势来段儿京韵大鼓,整个人精神的宛若他人,“来来来,绪哥,别见外,快进来快进来!”

方绪失笑,进门问:“老师不在啊?”

时光接过那一箱蟹,都能听到里面活蟹抠索纸板的沙沙声,心里美得很,刚想解释一两句,就听身后俞亮走过来,替他答了:“我爸妈出国玩了,下周回来。”

“出国了?”方绪讶异,眼见时光与俞亮擦肩而过时翻了个小白眼,带着大闸蟹去了厨房,门被关上,好大一声响。

俞亮回头看了看岌岌可危的厨房门,抿了抿唇,带方绪去沙发上坐,给他倒了杯茶,入秋了不喝乌龙却喝毛尖,流火授衣的天气喝的来客平白一哆嗦。桌上有一盘棋,刚起了几步,走势凌乱诡谲,俞亮把棋盘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地儿,接着说:“我爸说之前出国只为比赛,都没好好玩过,正好现在天气舒爽,就出去放松放松。”

方绪点点头,饶有意思地研究那盘棋,笑起来:“黑棋谁下的,上来就点天元,这是一肚子火啊。”

“还能有谁。”俞亮也是一脑门官司,“气一早上了,还没消停。”

说罢,看这局也是下不了了,拿了棋罐过来,试图收拾残局,还没把棋子归拢,就见一阵风刮来,棋罐被夺走,时光气呼呼地站跟前,从黑棋里拿出一颗点小目,瞬间棋盘更加惨不忍睹,方绪推了推眼镜,一脸目不忍视地撇过头,只听时光嚷嚷:“谁不消停了,谁不消停了?”

看似是打嘴仗,方绪自持年龄稍长,刚想勾个笑嘲讽他俩幼稚,话还没出口就被迫卷入战局,时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方绪大腿:“绪哥,你讲理,你说是谁不消停,要是你没来,今天我就得喝西北风!”他气急败坏,越说越委屈:“我就是那……就那杨白劳,人喜儿还有二尺红头绳呢,我有啥啊?”

方绪大腿被拍的阵阵发麻,连忙往旁一躲,清了清嗓子,看看撇着嘴的时光,又瞧瞧僵着脸的俞亮,思忖半晌还是觉得应该从俞亮下手,和颜悦色地问:“小亮,我还没问呢,这几天老师师母不在家,你们怎么吃的饭?”

俞亮瞥一眼时光,沉声:“有阿姨来做饭,今天她放假回去过节了。”又皱眉:“也没饿他,本来想给他下个面条,他自己不吃。”

“啧,这不有吃的嘛!”方绪一听,连忙对时光说:“你看,哪有西北风那么严重。”

“就他下那面条,还不如喝西北风呢!”时光哼了声,越过方绪踢了踢俞亮的脚腕:“哎,我把箱子放厨房了,没拿出来。”说罢就时不时用余光扫一下俞亮,满眼的小心思。

俞亮欲言又止半天,只憋出了个“哦”,站起来往厨房走,时光更怄气,干脆一个萝卜一个坑,陷在抱枕里不肯动了。

方绪瞧着好玩,也跟着起来,说:“我去看看小亮。”

“看他干嘛呀?”时光闷着声音,不情不愿。

“那我去看螃蟹。”方绪笑了,一拽抱枕,“喘喘气。”

时光脑袋一歪差点磕扶手上,连忙打激灵似的坐起来,方绪走出大老远还听见他的抱怨:“你们师门怎么都这样儿啊?”简直绕梁三日余声不绝。

   

   

   

   

   

这厢方绪料理了时光,现在推门打算料理他师弟。俞亮八风不动地把螃蟹从箱子拎出来扔水盆里,手上安安稳稳地戴着手套生怕无故受害,连放五只,又拿锅盖盖住,螃蟹以为要重获自由结果又身陷囹圄,蟹腿扒拉着不锈钢盆,发出诡异地抓挠声。

“说说,怎么回事儿?”方绪看了眼桌上还没拆封的面条,“师兄我大老远地来送螃蟹,一个两个给我脸色看,谁有我冤?”

“我……”俞亮刚想辩解,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时光前几天吃坏了,肠胃炎,吊了一晚上水,医生说要饮食清淡,但他今天非要吃炸鸡,拦都拦不住。”

“这样。”方绪若有所思,瞥见在厨房门口藏着蹲守的时光,故意抬高声音:“那是不能吃。我看面条也挺好,咱就吃面条吧,勤俭节约。反正老师不在家你们也不吃,等回头我把螃蟹再拿回去。”

“不合适吧!”时光一听立刻蹿了出来,阻拦:“绪哥大老远来一趟,中午就吃挂面,多不合适啊,听我的,别见外,咱们就吃螃蟹,不能辜负绪哥一片心意啊,是不是俞亮?”

殷殷目光扑了个空,俞亮根本没搭理他。

方绪笑道:“不远,开车就十分钟,路上还堵了呢。别操心了,啊,小亮也为你好。”

时光憋屈极了,也不管谁和谁一师门出气,立刻倒苦水:“绪哥,绪哥!你根本不知道我过得啥日子啊,连续四天了,我顿顿素菜,油水都没沾几滴,我给你报菜名,这日日夜夜,炒茼蒿炖菠菜清炒绿豆芽,再这样我干脆去兰因寺出家算了我,那馒头还比这好吃呢。”还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看,我脸都吃绿了。你们就算不让我吃螃蟹,我闻闻味儿也行啊。”

方绪一听,立刻佯装为难地问俞亮:“小亮,要不就给他闻闻味儿吧,把孩子可怜的。”

俞亮见不得时光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手上去都能捏出肉来,还非得说自己吃瘦了吃绿了,嘴角憋了个笑,一说话就会破功,只能“嗯”一声,听起来还多不甘愿似的。

时光见都松口了,立刻高兴了,嘿嘿盘算着:“等会儿多蒸几只,我妈今晚在医院值班,给她留两只。”话音刚落,就想起自己这简直越俎代庖,连忙又小心翼翼征求意见:“……行吗?”

“留留留!”方绪彻底笑开,“这不应该的吗。”

时光也笑,挠挠头,回了客厅收拾棋局,厨房门逃过一劫。

  

  

   

  

   

蒸螃蟹没什么工序,俞亮就算再不熟练也把螃蟹蒸红了,方绪在厨房调料汁,期间时光在门外徘徊,就是没进,方绪问:“他都张望半天了,不会做饭啊?”

“升上九段那天去洪河家庆祝,他要做什么状元及第粥,结果把洪河的锅底烧漏了,留下心理阴影,现在都不愿意碰锅。”俞亮想起这个,嘴角压住没动,眼底倒是诚实,泄露天机,留下一片笑意。

“你俩也真是,看着你俩和冤家似的从小到大闹别扭,也是没想到最后还能进了一家门。”方绪调侃,咂摸了一下,“倒也不奇怪哈。”

俞亮没应声,把螃蟹夹出来放盘里,五只垒起来,红澄澄的,从方绪身边经过,耳垂红的也像蟹壳。

  

  

  

   

  

时光早已闻味而来,在餐桌旁蠢蠢欲动,俞亮把盘子放桌上,又回厨房倒腾一会儿,端出个碗来,摆时光面前,里面清汤挂面漂菜叶,好生凄凉。

“我就,我就吃这啊?”时光不干了,扯扯俞亮的衣袖:“至少加勺秃黄油吧?”

俞亮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望着他眼睛说:“没有秃黄油。”

气球咻地漏光了气,时光嘴角又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挑着面条,等方绪也端了盘青菜来了,才吃下一口:“五只螃蟹,就你俩吃啊?”

“我两只,师兄三只。”俞亮好整以暇,“阿姨那份等晚上再蒸吧,不然一下午就放凉了。”

方绪毫不客气地先拿了一只螃蟹,熟练地拆蟹肉,不一会儿剥出一小盘,淋了料汁,挤挤眼睛打趣:“都几年了,还叫阿姨啊?”

时光嘲笑两声,说:“他脸皮儿薄,嘴和蚌壳似的,当外人面儿叫不出口。”

红从耳垂一路到了脖颈,俞亮又被点炸,迅速改口:“妈那份晚上蒸!”

“哎,这不就对了嘛。”时光得了势,指点江山,“绪哥,俞亮他拿你当外人呢。”

“别挑拨了。”方绪笑的停不下来,“赶紧吃饭,吃了几口肉啊嘴欠成这样。”

“就是因为吃不着才欠。”时光嘟嘟囔囔,“不然谁没事儿挤兑他啊。”

俞亮抬眼看他,没应声,也拿了只螃蟹慢慢地剥肉,时光没得乐,也只低头吃面。俞亮手艺还行,比他有天赋,这方面比不过,起码俞亮没把锅底烧穿过,面条咸淡适中,蛋也特意打散了,合他口味。

家里开了窗透气,九月底的早晚已经变凉,到了正午风才热起来,时光浑不在意地把睡衣的袖子往上一捋,从领子到衣摆都皱巴巴的,方绪有意打破沉默,问:“小光,你这睡衣怎么还有这种皱法?”

“不是我的。”时光凌空一指,“他的。”但也没想推锅:“当时还没那么皱,还是我给穿的。结果他又不要了。”顿了顿,皱皱鼻子:“还是嫌我。”

“没嫌你。”俞亮说:“你不是喜欢这料子么。”

“啊?为什么给他穿?”方绪的逻辑没转过弯,不耻下问:“喜欢这料子就再买一身呗。”

俞亮这下子脸都要红了,低着头一眼看过去,低声制止:“别问了,师兄。”

场面一时更尴尬了,纵横社交局多载的方绪反应过来,差点儿咬了舌头。时光也在那儿不好意思地笑,埋头连吃了三叶青菜,难得细嚼慢咽。

就这么悄么声儿吃了半天,一个碟子推过来,时光没注意,直到听见俞亮的筷子在碟边轻轻敲了敲,才循声抬头,一整只蟹被拆出小堆的肉,还有半个蟹壳,里面是满满的蟹黄。

时光怔了,看看俞亮,小心地指了下自己:“给我啊?”

俞亮没回答,时光的筷子犹豫地伸向蟹肉,愣是没敢下筷,怕会错意俞亮又生气。正在这犹豫不决,方绪在旁添油加醋一锤定音:“吃吧,小亮还能真不让你吃了?特意给你蒸了一只。不过尝尝味就行了,胃还是得顾一下。”

“哎行,行行行。”时光喜笑颜开,小声嘀咕:“我也没真生气,就是没别过来,我还怕你生气呢。”

时光吃得快,没一会儿就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了,趁这机会方绪挑挑眉毛:“这不是挺好哄的吗?那么多年还是一小孩儿。”

俞亮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其实不好哄。”想了想,又添一句:“也不用哄,有时候他自己气着气着就不气了。”

  

   

    

  

  

方绪到底还是逗人玩,没带走剩下的螃蟹,俞亮晚上蒸了几只,和时光一起带到医院里去,跟时光的妈妈道了中秋快乐。回去的路上夜风清爽,时光开车一向着急,也难得心静神怡,车载广播调到《体坛风云》,前段时间头衔战,他俩对局,一个下得稳当一个下得妙,结果不论,倒留了盘好棋一直谈到现在。主持人把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提,听起来针锋相对又天作之合。时光把车停到车库里,俞亮跟远在国外的爸妈打电话,他把广播关了,等对方打完电话才一起下了车。

序属三秋,叶子苍绿中也偶见了嫩黄,他们不约而同地没上楼,在楼下散步,小区里新铺了鹅卵石路,走起来硌脚,抬头一看圆月,俞亮说:“我爸退役之后,有一次跟我说,月亮就像棋局,盈亏有时,输赢有时,缺也是满,输也是赢,得失心不要太重,才能下好棋。”

时光笑起来:“我还以为是终于忍不住了跟你谈心,让你赶紧改了求美不求效率的下法,少做无用功呢。”

俞亮又被他戳中心窝,生硬道:“我就爱那么下。”

时光侧过头看他,过半天碰一下:“开玩笑嘛。”见俞亮脸色没有和缓,又说:“我认输好吧?真的开玩笑,你的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生怕不信似的:“真的,以前没有,以后就算有,也不会和你一样,下的又好又漂亮了。”

俞亮依旧不理,被时光凑近仔细瞧,得意:“你笑了,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他们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抬头是郁葱的树,枝桠间漏出来一撇月光,时光说:“中秋快乐,俞亮。按你刚才的说法,现在是圆是缺?”

俞亮也跟着他抬头看,半晌无声,被时光戳穿后也不再压着,松开紧抿的唇角,随着笑意扬起:“哪里都是圆的。”

“我还以为有什么高端回答呢。”时光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什么的。不过看你这日子过的挺美满,虽然我也功不可没,但还是不打击你了。”   

“还好吧。”俞亮竟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算了算与上次升段赛已经过去很久了,而距离小时候与时光下的第一盘棋,更是不可计数,才笑着说:“九月了,时光,时间和抓不住似的。”

“时间抓不住又怎么了。”时光也跟着笑起来,“反正时光一直都在。”

   

   

  

   

-FIN




Ps.关于睡衣,是需要心照不宣,而lof不让播的片段。所以不要再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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