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温周] 梅花第几行

!剧版温周!  短打。

温客行×周子舒

  

   

  

    

腊月二十九,张成岭背了一小筐瓜果踩雪登山,亲自下帖。武库门外有块巨石,数年前雪崩砸下来的,也未收拾,留待来人程门坐雪。已近巳时,张成岭隔着厚重大门喊了两声无人应,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巨石上拂出净处,将将坐下。

正是隆冬之季,年后张成岭就要而立,但在长明山上积雪冻人,如同把他年岁也一并冻住了,远无四季山庄代庄主的稳重威严。他踢了踢脚下的雪地,入眼是一小片橘红,伸手取出,发现是掩在积雪里的一朵萝卜花,看似是初学,刻刀不稳,雕毁了花心,放在手心里是冰做的残梅。张成岭忍不住笑起来,回头看重重掩映的石门,又喊了一声师傅师叔,见依旧岿然不动,将手心里的萝卜花斜斜扔过去,还未击中门上浮雕,只见轰隆一声,温客行从里面缓缓踱出,一伸手,刚好接住。

“师叔。”张成岭从巨石上跳下,将竹筐递给温客行,向身后探头:“师傅呢?”

“起迟了。”温客行翻捡筐中瓜果,又揽着张成岭往室内走,一阵风袭来,携起千重雪粒,温客行一展袖,将张成岭护着,推到门内:“一趟趟来,倒不怕冷。”

武库内被二人近年收拾的整洁条理,与最初破败陈室大为不同,张成岭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正对着被温客行从四季山庄搬上来的流觞曲水的假山石:“师叔,我是来送……”

怀里的帖子已经捂暖了,刚掏出来还未展开,就被人从身后夺过,周子舒打了个哈欠,似是刚起,发冠系得松垮,外袍也是宽宽搭着,经过温客行身边时,被扯着拽了拽腰带,将斜垂的流苏摆正了,周子舒任他摆弄,末了拍了拍对方手背,将帖子放置一旁,瞥见地上的瓜果筐:“成岭,你就成天陪着你师叔折腾。练了三筐了连朵花都雕不好,老温,丢不丢人?”

温客行也不恼,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师傅,明日便是除夕了。”张成岭又摸起帖子给周子舒看,“我来迎师傅和师叔下山。”

周子舒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不过是四季山庄年宴云云,将帖子卷起,笑着敲了下徒弟的脑门儿:“傻小子,年年都来迎,还带着帖子说起两家话了,不来难道我们就不过年了么。”

“去年就没去四季山庄。”张成岭道:“所以今年特地来请,以免再让扬州的花灯叫了去。”

周子舒顿了顿,与老温对视一眼:“去年去的扬州?山中不知日月长,总像是前几年的事儿了。”

“昨日刚打了赌,你非说是前年。”温客行洋洋自得,“阿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准赖账。”

眼见又要没完没了,张成岭识相地站起作揖,生怕师傅与师叔话赶话又忘了正事,便在原地踯躅一下,从怀里又掏出两封一模一样的请帖,放在椅子,留了句勿要忘了年宴,未等到回应,只好先行离去。

   

    

     

隐至长明山中并未劝得二人长留此地,一年中总要下山两三次,一次两三日,在人间喝酒饮茶,煮粥熬汤,红尘予取予弃,本求同生共死,我命由我,又何贪长生,遂一拍即合,把六合心法的规矩破了个底儿掉,但奈何绝大多数光景仍是住冷地饮冷水,将后果缓解许多,如今岁月匆匆流过,仍不见行踪。

四季山庄里人声鼎沸,周子舒先一步踏入,到处张灯结彩,红绸扯着灯笼挂着,不像过年,更像结亲。昆州气候宜人,今年却也下了雪,后院有一株梅,腊月开得正好,山上不似人间有四季花时,终年白雪皑皑,雪浅是春,雪融是夏,雪聚是秋,雪厚是冬。去年盛夏时日头高挂,雪水顺着武库大门落在地上,二人特意开门赏这幕雪雨,说起江南湿润。温客行一向对花里胡哨的东西颇感兴趣,合计着过年扯了周子舒去扬州看花灯,周子舒半推半就,倒也想念米糕清甜,数着日子等除岁,直奔扬州而去,匆忙之中忘了告知张成岭,导致徒弟在四季山庄左等右等不见人,上山才发现早已不见踪影,大年初三收到平安银庄送来的江南点心和附书一封,才得知二人去向。害得张成岭念叨了整整一年。

周子舒赏梅,腰被人从后揽了一下,余光里是温客行笑意盈盈的侧颊,此人手里不知从何处寻了块酥饼,裹在油纸里,还是温热的。温客行将酥饼塞到周子舒手里,道:“阿絮,你等上一等,小可雕花术已近炉火纯青,早就选好了家门口那株老松树,待我雕上十朵八朵梅,镶那枝上,岂不更具意境。”

“什么意境,分明不伦不类。”周子舒驳他,咬了一小口饼,问:“哪儿来的?”

“距开宴还有两三多时辰,怕你捱不住,去后厨拿的。才刚出锅,又寻你不见,一路可烫坏我了。”温客行蹙了眉,一副可怜模样,执意要把烫红的掌心摊开给周子舒看,周子舒手拿酥饼,假意细瞧一番,用指尖在那掌心里轻轻挠了挠。

他们本来并无饭食所需,但下山来就要做凡人,一日三餐断不可缺。手里酥饼不合口味,周子舒便又还给了身边人,温客行没接,就着姿势尝了一口,嚼了没两下真切皱起眉头:“这是哪般做法,难吃至此。”

“这就是松树配雕花,老温,”周子舒促狭地眨眨眼,调侃:“更具意境啊。”

“倒像翠云楼的月饼。”温客行把饼接了,用油纸包好,“怕不是把那厨子请来了,在昆州也能吃到这独特滋味儿。”

周子舒歪头想了想,也觉得像,眼弯似钩月,搡了温客行一把:“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够扫兴的。”

前几年中秋,二人下山去翠云楼赏月,侍酒的小二反复提起今日楼里新做了一种月饼,吹得天花乱坠,如同嫦娥和面,玉兔捣馅,仙人吃了也叫好。周子舒起了兴致,叫了一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馅料,吃了第一口便觉得不妙,遂慷慨以让。温客行不疑有他,直到五官皱起,难以入口到几乎落荒而逃。最后当夜便返回山上,饮了整三日的雪水漱口。

他们在四季山庄有一间厢房,在僻静别院,屋内布置与最初的四季山庄别无二致。之前重建时,还未兴土,张成岭就先特意给他们留了地方,虽然所住时日不长,但依旧时常差人打扫。前院依旧忙活喧闹,温客行牵住周子舒宽袖下的手,带着他躲清净,掀开竹帘,室内虽未生暖炉,却仍显温馨。之前温客行重新找人画了梅花图挂在墙上,又在一旁摹了新的,上面是未染红的白梅,正是如今的四季山庄,右下角盖了印,一枚温,一枚周。当时盖章,温客行闹他,周子舒下印的手偏了偏,正好与那枚温印重叠了一半,乍看却像同一枚印上繁复纠缠的雕刻。

屏风后是床榻,上面换了新的被褥,帷帐用了小榫卯,应是张成岭学龙渊阁秘术时的无聊之作,只需按下一处木块,整帘帷帐就可尽数放下,温客行玩心大起,按着木块咔哒响个不停。周子舒循着声响前来,看见重重帷帐把温客行挡在后面,影影绰绰,不由好笑,伸手试要撩开一层,却被从内抓住手腕,一时不防,竟脚下趔趄,被拽进了帷帐里。温客行护他,结果被撞了正着,两人拥着倒入绵绵塌中,许是为了过年,被褥尽换了大红色,绸般绵密的针脚,黑发与白发缠在一起,周子舒往旁边一侧,扭过头刮他鼻尖:“老温,你幼不幼稚。”

温客行从七荤八素里清醒过来,也偏头看去,径直撞入周子舒的眼睛,盛满了亮亮的神采,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轻庄主之态,温客行喜欢得紧,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帐外烛火正明,大红的被褥上躺着周子舒,此情此景倒是应了外头的张灯结彩,婚宴年宴尽是喜宴。

两人相视许久,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躺了一会儿,温客行不知看到了什么,坐起来,回头扣住周子舒的手腕,拉了拉,惊奇道:“阿絮,你看。”

周子舒不想起,顺着看过去,发现温客行指着红被角落的刺绣,于是不甘愿地借力起身,扯了被子来看,才发现那处绣了一对鸳鸯。周子舒笑着摇头:“看这鸳鸯喜被,老温,成岭挨揍指日可待啊。”

“我看倒也未必,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等后日回山,我得把这讨了去。”温客行道,又戳戳周子舒:“别管成岭了,去年你我没来过年,也没留个口信,都被念叨一年了。估摸清明扫墓,天上地下都要知道我们抛了四季山庄,去扬州逍遥快活了。”

没过一会儿,有人扣门来请二人。如今周子舒虽已不管庄内杂事,但张成岭说只要师傅还在一日,就必为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左右劝说,奈何成岭心如磐石,最终不得不作罢,只好闲散地挂着名,让成岭做代庄主。此时正值除岁,论资排辈二人是庄中之长,理应提前到场。

衣冠刚刚俱被扯散,周子舒整理了一番衣装,又梳整半天发冠不得本意,唤了温客行来帮忙。

温客行拿着木梳立于其后,面前铜镜里映着两人的模样,颇似当年赠簪之时。黑发如漆,温客行慢慢梳着发丝,问:“阿絮,不用冠了,用簪子束着,好不好?”

周子舒本就觉得发冠缚着不爽利,闻言点点头,从随身之物里拿出玉簪递过去。温客行松手去接,青丝穿过指缝,正要上簪,却看到了一根银白。

他怔了一下,藏在乌黑发里,只那么突兀的一根,像墨中落了一粒雪。他们终究还是要一起老去,温客行想到这里,有一丝怅然,也有些惊惶。周子舒半晌没感觉到动作,道:“老温?”

温客行初醒般摇摇头,轻声道:“阿絮,你要和我变成一样啦。”

周子舒顿了顿,像是知道温客行的意思,眼睛弯起来,发自心底的释然:“多好。”

温客行不言,将发簪稳稳地定在发间,盯着镜内二人的身影,突然唤道:“阿絮。”

“怎么了?”周子舒回头,问。

“没事儿,”温客行跟着他笑起来,弯下腰印了个吻,“就是想叫叫你。”

   

   

    

刚踏出门,就听到前院不知是哪个小孩子点了鞭炮,伴随着在夜空里散开的烟花,一阵阵的炸响,平添了许多热闹。宴席已经铺好,周子舒和温客行坐在主座,周围推杯换盏,玉杯碰在一起,如铃清脆,小孩子们吃了没几口就要下桌放烟花,张成岭酒量不好,先敬了二人,正有些晕乎,恰好有人前来贺年,张成岭将重新倒满的酒杯放在桌上,再举起来时,发现里面已经被换成了白水,喝掉后愣愣地坐下,看到身旁师傅面前本是白水的玉杯里散发着酒香,映着空中明月与烟花的倒影。张成岭一瞬间眼眶湿热,拉着周子舒絮絮说话,从庄里栽的花到池里养的鱼,末了回归一句,成岭能遇到师傅实属三生有幸。周子舒难得当一回善解人意的好师傅,虽心有不耐但仍状似倾听,最后拍拍肩,语重心长:“花要浇鱼要喂。我和你师叔在后山头寻的上等草药竟让你用来炖了鸡,暴殄天物。傻小子,这也就是现在人多,给你留面子。”

已近而立的成岭一个哆嗦,连忙指向温客行,祸水东引:“师叔教我的。”在温客行“嘿”了一声要撩袖子之前,立刻端着酒杯跑了。

这厢安抚好了成岭,周子舒准备料理那厢的温客行,回头正巧落入温客行的视线中,如盈盈秋水,平白惹得周子舒一个恶寒,竟忘了要说什么,伸手将杯子一碰,道:“天天看,看不够?”

“看不够,明年接着看。”温客行用袖子作掩,往周子舒手心里放了个东西。

周子舒摊开一看,是一朵白萝卜雕的梅花,有瓣有蕊,栩栩如生。他抬头望去,目光一撞,反倒千言万语都无需多言,痛快地把酒饮了。烟花簇簇,人声如沸,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旧岁不可追,来年是好年。

  

   

   

-FIN



文名取自马雁那篇散文《梅花第几行》中,写好友续王勃《秋夜长》:“君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细雪白门外,梅花第几行?”


评论 ( 13 )
热度 ( 323 )
  1. 共2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红泥小火炉 | Powered by LOFTER